“……公子过矣。臣那时不过是为解军中之急。”
“胡说。不去营地,你怎么知道战况究竟如何?”宣盛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你跟寡人实话说,若是当初没有你的阵法,寡人有几成战胜的可能?”
见宣盛突然问起旧事,上弦一叹气,道:“燕赵虽难缠,可有公子坐镇,整顿军纪,稳固军心,再充分利用地势,未尝不可一战。”
宣盛对作战向来有信心,那一战后,她却大张旗鼓地迎回了神机军师,旁人看来算是宠命过盛了,然而上弦成为盛公子门客以后,盛国瞬息万变,眨眼间成了几乎能与大国媲美的强邦,天下人始知公子知人善任。
“如今凭丞相的才名,去哪里都会受到重用。”宣盛道,“又何必留在这盛宫之中,受一个女人胁迫……”
宣盛说这些话其实并非仅仅出于对贤才流失的不安。她还有另一层怀疑,虽然这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万一她的上弦在外突然与他国说臣有所来往,从而牵扯到使团遇袭一案……她不敢细想。
“公子不曾逼我,臣是心甘情愿嫁与公子。”上弦突然跪直,行礼道,“公子对臣有恩,臣绝不会背叛公子。”
见上弦这样郑重其事,宣盛愣了一愣,不觉失笑:“丞相倒把婚事等同作政事了。婚姻之中若无情愫,恐怕难以幸福。”
“情愫,不过是一时虚影,终究靠不住。”上弦小声道。
宣盛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她想起来上弦的身世,敛了笑,觉得自己的试探似乎过分了些。她没有说话,自罚般又喝了一觞酒。
“公子莫要再喝了,如此贪杯,恐明早误了朝政。”上弦收过宣盛的酒觞,道。
“我不动你。”
上弦收酒觞的手一僵,看着宣盛,等她下一句话。
“父君不过是想看孙子,可他恐怕等不到那一天。”宣盛说道,“所以我们无需有子嗣,也不必假戏真做。”
“……臣明白。”
见上弦垂下眼,宣盛又怕他多想,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是你的缘故,是寡人不会生子。”
“寡人的母亲,是难产死的,魏夫人也是难产死的。女人生育,总要从鬼门关里走一趟,多少人根本走不出来。”说这话时,宣盛眼底闪过一丝凄凉,“为生育而死,或许有人怜惜,却从无人称颂。就算子孙再有本事,又与她何干?”
这话上弦第一次听宣盛说,却也明白她的心意。原来宣公子不愿成婚,竟是有这层因素在内。
“寡人早想,与其承受生育之苦,不如为国捐躯,也好留名千古,为后世敬仰。”
女屯的将士,恐怕也是出于这种思想,才追随到公子门下。既然逃避了作为女子为夫家繁衍子嗣、操持家务的责任,就要有超出一般女子的勇气和担当来。
“臣明白。”
宣盛听着,听他的语气似乎坚定了些,会心一笑,也不再开导他。
或许真是酒喝太多了,宣盛起身更衣,留上弦一个人在屋内。等她回来时,见芮蓍一个人匆匆沿着廊道走过,似乎刚从室内出来。看到这一幕,宣盛只当同难之人相见分外亲切,也不甚在意,依旧回去与上弦并坐,继续处理政务。
这夜宣盛睡得不甚踏实,醒来时仍是黑暗一片,听着声音,屋外似乎又下起了雨。窗外不时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便是震声隆隆。透过院子,隐约可见一侧的房间里闪过昏黄的光,似乎有人还点着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