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领，李老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姚百岁认真听着。其实他早就知晓三人不简单。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何况没爹没妈的孩子。
姚百岁懂事早，他跟外来户接触的多，也正因那三人跟屯里人不一样，能让他学到更多本事。
他还知道，为啥屯里人对他越来越好，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时不时就要找他吃饭，跟他念叨人要懂得感恩。
屯里唯一对他真心好的人，他也知道。当年伍家二婶抱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二婶是拿他当半个儿子看的。
其实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没有屯里人，就没有他姚百岁。这份恩情，他得用命来还。
李老汉今天的一番话，加上前些日子诸葛爷爷和老学究说的，他想明白了，因为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也许就在秋闱过后的某一天，他就得离开靠山屯，至于他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他不知道。
他还记得那是五年前，屯子里来了官兵，十户抽一丁去当大头兵。如今各国安稳并无战事，当兵不是个要命的活。按理说也没啥大不了的，可说来也怪，崔二叔家的小子被抽中，那天崔二叔一下子老了十岁，崔婶更是哭了半个月，眼睛差点没哭瞎。结果半年不到就传来噩耗。
他今年十六岁了，若是官兵再来，就不用十户抽一丁了。是该他还屯里人恩情了。
小溪旁篝火熄了，猎户们整装出发，继续往大山里去。
姚百岁紧了紧背后清明，他要用这把刀，弄死一只大虫，因为山里只有大虫的皮和骨能卖出天价。到时他把卖来的银子都送给二婶，这样也能放心离开靠山屯了。
山路难行，需得猎户们轮番上前开路。
姚百岁手中握着春分，一路披荆斩棘，忽得眼前一亮。
那是一面山坡，有几亩地那么大，平平整整不见苍松翠柏，草绿花艳，风过花香扑鼻……
姚百岁以春分拨开野草，走了十几丈，忽得看见不远处有一群小野猪拱起地面泥土翻着草根吃，瞧着倒是蛮可爱的。
“小心。”
姚百岁身后有人大喊，肩头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拉到后面。
水生抢上一步弯弓搭箭，直指不远处一头盯着他们看的大野猪，那野猪看着起码四五百斤，呲着牙獠牙……
“嗖！”
“不要。”
羽箭破空，李老汉大吼。
水生的箭法在屯里年轻人中是最好的，不敢说百步穿杨，却也能做到弦无虚发。所以那一箭，正中野猪肩部……
李老汉怕啥就来啥，野猪成群往往有公猪负责警戒，一个不小心闯进领地，对猎户来说，若是没有万全准备是很容易出现伤亡的。
看着大野猪肩膀上插着羽箭，疯了一样朝猎户们冲过来，李老汉焦急的大吼：“快，快退回林子里，上树，上树……”
水生还要再射一箭，却被他爹拎着后脖领就跑……
“还，还他娘射个屁，不要命了。快跑……”
李老汉岁数大了，几十丈的距离，他知道根本跑不过野猪。那东西别看瞧着笨，其实跑起来快着呢，马儿也不见得能跑过。而且那东西也不蠢，专门用獠牙挑人的肚皮。
他还记得年轻时隔壁村子的猎户，被一头五百斤开外的公野猪轻轻一挑，肚皮便跟纸糊的一样被豁开好长一道口子，没多久人就咽气了。
李老汉回过头，他不跑了，猫着腰握着羊叉，盯着冲过来的大野猪，焦急的吼道：“别管我，快跑，快跑……”
忽得李老汉眼前一花，眼前事物飞快倒退……
李老汉晓得是谁扛着他在跑，“百岁，你……”
姚百岁也不吭声，一口气将李老汉扛进林子，便又转身跑了回去。
水生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想射杀野猪，脚步慢了些许。一回头，却见野猪已经追到几丈外，再想跑快点已然来不及，不由把牙一咬，反身一箭射出……
如此距离水生怎么可能射空，只见大野猪又中一箭，可那大家伙速度丝毫没减反而更快。好像一头发情公牛，朝水生撞了过去。
水生他爹心胆俱裂，回身一把推开儿子，抽出腰间匕首，就要跟野猪拼命。
男人咬着牙，瞳孔中是鼻子里喷出白气亮出锋利獠牙的恐怖大家伙。
近了，更近了……
忽得男人感觉一阵风打背后刮过，然后他斜斜飞了出去，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晃得他睁不开眼……
那是一把刀，很长很长的刀。男人记得百岁跟他说过，那把刀叫清明。
男人还没落地，那把刀和那个年轻人已然与野猪擦身而过，然后那只大家伙便一头栽倒，滚出好远发出痛苦哀鸣……
姚百岁提着清明，来到断了前腿喘着粗气不停嚎叫的野猪旁，果断一刀刺出。只见清明沿着野猪喉部斜插而入，避开骨骼直入心脏。
姚百岁手腕一翻，清明便绞碎了心脏，大野猪吭哧几声没了动静。
见状，姚百岁这才抹了一把额头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发生，靠山屯的猎户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水生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姚百岁，他不敢相信那个胆小鬼竟然，竟然……
呆立一旁的水生，甚至忘了去扶他爹，直到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屁股上挨了一脚，这才如梦初醒。
“他娘的，想害死老子是吧……”
水生他爹劈头盖脸好顿教育水生，打的那小子连个屁也不敢放。
猎户们来到大野猪前，看着擦拭长刀的少年郎，忽得觉着从前那个喜欢哭鼻子的小子，长高了，也壮了，是个能担起事的汉子了。
“好样的，叔就知道你行……”一名中年猎户拍了拍姚百岁肩膀。
“小百岁可以啊，这么大块头也能放倒，比哥哥厉害。”不过二十的小伙子给了姚百岁一拳。
水生脸蛋子通红来到姚百岁面前，低头道：“谢谢，谢谢你百岁。”
姚百岁看着水生哥脸蛋子上的红手印，心里有些不好受，不由一把抱住水生，拍着水生后背笑道：“说啥呢，都是自家兄弟。”
屯里猎户把姚百岁好顿夸，这一次是真心的。因为他们眼中那个蹲在家门口，只敢探头往里看，却不敢进来要上一口饭吃的孩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