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风和日丽,向皇后一早命人搬了张矮榻放在屋檐下,又准备好了点心水果,才一边处理宫务,一边等小囡囡起身。
乳母张氏追着小公主跑了过来。小孩子恢复得快,虽然经历了昏阙和头疼,囡囡很快就又活泼起来。
囡囡先停下,规规矩矩地向母亲行了个礼,然后自己爬上榻坐好。等张氏给她系上围兜兜,又擦干净手脸,才拿起小玉勺往嘴里扒拉鱼肉粥。
张氏见公主吃得专心,忍不住对向皇后笑道:“圣人您看,难怪民间说小孩子就是病一场长一长。公主这次虽吃了苦头,却让人觉得长大了好些。如今却不肯再喝人乳,只爱吃些饭食。”说完才想起,这眼前的孩子不是某个亲戚家的小孩子,而是天家血脉,容不得别人议论,忙跪下请罪。
向皇后为人温和,也不计较张氏略有僭越的议论,反而笑着点点头:“囡囡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好些,让人看了又喜欢又心疼。”说着抬抬手让张氏站起来,“只是以后莫要如此,否则我也不得不罚你了。”
小公主正自己挖旁边小碗里的蛋羹来吃,似乎能听懂两人的话语,抬头冲母亲笑笑,又继续埋头苦吃。
用过早饭,向皇后继续处理宫务。囡囡开始在小院子里围着绕圈圈——这是她最近发展出来的新爱好,吃过饭不管多想睡,都要走上一刻钟才休息。
春日的御花园郁郁葱葱。虽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但是花草都培育得精心,搭配得也雅致,配合着春光颇为赏心悦目。
小公主走了一会儿,却发现前面的一丛花朵边上大好漂亮的一只蓝色蝴蝶,正围着花朵上下飞舞。
囡囡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前走,正要扑上去捉那只蝴蝶,却突然一下头昏目眩地被提溜了起来,视线就到了半空。
耳边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囡囡偷偷摸摸地在干嘛?被我抓住了吧?”
囡囡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蝴蝶越飞越远,气得直用脚去踢父亲:“爹爹你放我下来!蝴蝶都被你吓跑啦!”说着就挣扎起来。
段顼连忙女儿抱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一只蝴蝶飞走了,略有些讪讪地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哎哟原来是在扑蝴蝶呀。爹爹把你的蝴蝶吓跑了,一会儿让人给你再抓几只来。你想要什么样的蝴蝶?”
囡囡从段顼怀中挣扎下地,踩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才不要别人抓到的蝴蝶呢!讨厌爹爹!我要找曹娘娘,看蚕宝宝。”
段顼被踩得也不疼,反而大踏步追上女儿又一把拎进怀里:“太母那里远,爹爹带你去。”一回头,见向皇后已经跟了上来,就吩咐高内侍道,“给朕和梓潼准备轿撵。”
一路行得不紧不慢,段顼终于在付出了“新的布偶玩具”、“好吃的糕点”甚至“出宫坐大船”等承诺后,终于换回了女儿的心。两人又开始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曹太皇太后宫中。
小公主一落地,熟门熟路地往偏殿跑,就见曹太皇太后正带着一众宫女内侍将洗净晒好的桑叶喂蚕。
小公主蹬蹬蹬地跑过去,扑到曹氏腿边,嘴里还叫着:“给曹娘娘请安。”
曹氏看玄孙女跑得脸蛋红扑扑甚是可爱,忙接过布巾擦脸手,一把将小公主抱起来:“哎哟乖囡囡,今天又来看曹娘娘了。”说着用脸轻轻蹭蹭囡囡的脸颊。
小公主也蹭蹭曾祖母,觉得曾祖母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她回头对爹爹做个鬼脸,开始告状:“爹爹,欺负囡囡,把蝴蝶,吓跑啦~~”
曹太皇太后嗔怪地瞪了孙子一眼:“哦,把我们囡囡的蝴蝶吓跑啦?那曹娘娘让人给囡囡再抓一只蝴蝶好不好呀?”
小公主摇头,在她怀里探出身子,指着旁边的蚕宝宝道:“看蚕宝宝,高兴!”
“哦,看蚕宝宝就高兴了呀?”曹太皇太后将囡囡递给乳母抱着,自己亲自拿了几片桑叶给曾孙女,“囡囡来喂吧~”
小公主兴致勃勃地喂起蚕来。她看着蚕宝宝沙沙地不断啃着桑叶,一时入了迷,好像世间万事万物仿佛只剩下眼前白白胖胖的蚕。
这边段顼和向氏一人一边扶着太皇太后到一旁坐下,三个人短短续续地闲聊着。因公主前阵子见了张安民而晕倒,难免令曹氏和向氏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和后世宫斗小说里喜欢写的“后宫不得干政”的认知颇有不同,其实本朝皇帝多早逝,后宫垂帘听政乃是常见的事,甚至强势的太后可以决定皇帝的废立。
后宫前朝,本就是一体。
并不是因为此时女子地位有多高,而是嫁入皇家的女子尤其是皇后们,身后往往代表着一个大家族乃至一个利益集团。比如曹太皇太后虽然是孝宗继室,且无所出,但亲自抚育了先帝。而先帝的皇后、当今的生母则是曹氏的亲外甥女。换句话说,尽管先帝是孝宗养子,曹太皇太后却算得上是当今的姨外祖母,正经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极得官家的尊重敬爱。
此刻听曹氏问起那个“让小囡囡晕倒”地张安民,段顼的笑容反而更明朗几分:“太母,这张介甫远非常人能及,我近日召他入宫奏对,无论是民生经济,还是圣人学问,他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堪为师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