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实以为陛下大赦妖族不妥，至于两族共存，实属无稽；自古通今，未之有也。妖族本性即恶，食人啖肉、鬼魅异常，且豺狼成性、虺蝎为心，多有嗜杀成性之流。】

【先祖自开朝以来，历代先皇励精图治，屡抗妖物，两族对抗已久，未有停歇，仇恨融于骨肉血脉，断无可能交好。】

【昔日大将李承先、高蒙百年不遇之奇才，葬送于妖族之手，举国皆忿，仇恨未消，怎得何谈？陛下此举有违天理，人心向背，终会失了天下。】

【若今日放过妖族万千，待其养精蓄锐，气运恢复，必然卷土重来，届时又是屠戮千里、饿殍遍地，陛下怎能忍心看到高蒙将士血流成河而不顾？】

【近忧已除，远虑须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陛下须谨记。】

批文：

【朕已阅，大司马忧虑甚广，实乃杞人忧天。如今战事已近尾声，寡人不想再见将士远征伤亡。高蒙男儿铁血铮铮，但耐不住连年征战，思归可以理解。至于妖族，朕亲自谈判，想必定能寻得两全之法，大司马届时不妨同来】

何充合上奏折，看不出个所以然。自己所在的业林城依旧是妖族侵扰不断，莫不是谈判没成？

“看时间点，好像是十八年前。”香香若有所思道。

“十八年前？”

“莫非你不知？”香香反问一句，旋即笑道“这事所传甚广、牵连甚大，天下无人不知。但你身在皇城，这里恐怕还真不敢讲。”

“不知...”

正当何充想继续询问，门外传来人语声。

“现在四处都在颂扬你的功绩，我是没想到我妹妹上台都唱这个，也不知她在哪学的。”男子顿了下，“不过，你也知道，那些百姓经常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未必真的在颂扬此事。”

两个男子面相都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说话的是蓝白袍，而另一位黄袍男子笑道：“上尧啊上尧，你就这么怕妖族？”

“非我怕，这事不得不防，你不明白吗？”说话间，蓝白袍的男子推开书房门。

何充一个闪身，退至架子后。

二人坐到远离书桌的另一侧，一张案几立于暗处，很适合私下谈话。

黄袍男子兀自倒了杯茶：“不聊这个，我更关心和鸢儿的婚事。熟识七八载，也该入门了，一般人可不会有这个耐心。”

蓝白袍的男子哈哈两声：“良辰吉日不都选好了么？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你莫要担心，只在早晚。”

“你我情同手足，如今，又娶了你妹妹，有我们在，这高蒙何愁不风调雨顺？”黄衣男子神色悠然，颇为满足。“她与凌霄子交好，算是半个师父了，先前与我有言在先，婚前，必先同去太清观拜一拜凌霄子。”

太清观？书架后的何充与香香听得一愣，这事儿竟然和太清观有关。

听他说的话，太清观此时还有道士在里面。凌霄子...何充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蓝白袍男子点头：“这两日清闲，不妨就定在今明两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如何？”

黄衣男子指尖敲桌：“行，那准备准备，待鸢儿卸完妆，换上衣服我们就去。”

当即打定主意，二人就出了门。

何充缓缓从书架后走出，摸摸下巴，他也有了决定：尾随几人去太清观瞅瞅。

他瞥了眼香香，显然，对方也这么想。

大司马府门前，何充一路尾随至此。

马车已经停在此处，两男子拥簇那名叫“鸢儿”的女子跨过门槛。

那鸢儿长得着实动人，不同于香香的媚态，此女见之如松风兰雪、清水芙蓉，连何充看了，都不自觉心动几分。真乃上古既无、世所未见。

想必是大户人家，未有忧虑、宽宏栽培的净土中，才能长出来这么一朵仙葩。

想来也是，家教若是不开明，哪个大户会允许女儿登台唱戏？

马车遥遥远去，红盖遮顶、流苏曳风、檀木飘香。路人见之自是知道这来头不浅，纷纷避让。而那马车夫，也是恃主而骄，驾着名驹越发神速，丝毫不顾行人。

何充眯着眼睛目送一段，脚下生风，抄近道先走一步。

太清观的位置不变，他无需尾随马车而行。

不管内城外城人群熙攘，繁华热闹，人口规模远非何充所处的业林城可比。盛世景象，街若河渠，人如流水。

太清观门前，牌匾上三个大字用紫金漆成，信者无数，何充遥望一眼，如泉口出水，人流不息。叹道此地物是人非，不见当年。

周围既不是青楼，也非寒窑。良舍千万，出入多体面人。像大司马那般随意着装都蜀锦苏绣的，也有。当然，多数人还是青衣白衫，算得上体面、朴素。各携家眷，如同游玩。

至于市井无赖，自然不会在这出现。

没过多久，大司马家的马车招摇而过，在众人的瞩目中停在在道观前的显眼位置。

两位俊男和一位靓女下了车，除了那个“鸢儿”，两男子戴上斗笠，换上便衣，站在女子身后，像是护卫一样。

没做任何掩饰的鸢儿则立马成了人群焦点，男女老少纷纷驻足侧目，尤其是男性，目光恨不得把鸢儿的衣服扒下来。

左侧蓝衫男子蠢蠢欲动，见鸢儿被如此盯着，相当不悦。何充看着二人，这蓝衫男子应该是鸢儿的哥哥，大司马“上尧”；而拦住他冲动行事的白衣男子，则是鸢儿的未婚夫，当今皇帝。

上尧愤愤道：“这些刁民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真是气煞我也。”

皇帝则道：“此乃人之本性。况且鸢儿国色天香，这都正常，莫生气，我们不能暴露身份。”

三人算是“微服私访”，鸢儿领着他们俩进了门，外人权当是那位千金小姐的护卫。但其实这些人出门压根不需要护卫，身为修士，自己就是最好的护卫。

当然，这三人还年轻，想必等阶并不高。

穿过嘈杂人流，三人来到后院角落里的一间小殿，推开门，一道士正端坐蒲团上，不知是在打坐还是练功，亦或者闭目养神。

何充偷偷溜了过来，遥望去，难辨那道士面容。想必他就是“凌霄子”，下次再来记得换身正常衣袍，方便溜达；以道士模样示人，诸多不便。

上尧阖门，透过最后一点缝隙，何充看见凌霄子。

原来当年太清观主人是凌霄子...何充沉吟。

屋内。

鸢儿先是跪地，冲凌霄子的背恭敬伏首；身后二人见状，亦如此。

凌霄子睁开眼睛，淡淡道：“这位，可是你的夫君，当今陛下？”

鸢儿俏脸微红：“真人，我们...我们还没成婚呢！”

身为大户人家，通晓礼节的鸢儿，对“夫君”这个词颇为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