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刺进了一双毫无情感波澜的眼。晨风,微凉的晨风,带着夜晚尚未褪去的湿意,由鼻腔进入肺部,再轻涌到全身上下的每一条血管当中,要将整个人都化为一缕雾,就此消散于世间。
安静,好安静,多想这份安静能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永远。柔和的阳光永远保持这样的明媚,晨雾永不消散,像是恋人湿润的眼眸停留在身上,像是雾化的那个她轻柔地环抱着自己,像是,像是……
可是他知晓,这份独属于早晨的清凉美好转瞬即逝,再过几分钟,整座城市就将醒来,人们像倾巢而出的黑色小虫一样,从角落、从房门、从街道,从每个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涌出,将此时这独属于他的美丽瓜分蚕食得一干二净,再蒙上一层灰败的喧嚣面纱。
林牧站在走道上,面容呆滞。可是他等待了很久,等到太阳越升越高,等到晨雾彻底消散,却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的眼许久未眨,干涩不已,似火烧般疼痛。
终于,那双无神的眼转动了几下,慢慢地从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家门中走出,正靠着过道的护栏望着天空发呆。霎时间,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房间的,只记得自己神思恍惚,脑海中完全是一种放空的状态,什么事情都没有在思考。这实在是危险且愚蠢,林牧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坐在床上,林牧想起来了当时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作品再怎么写也没有人看得到了,长久以来一直坚持的梦想终于走到了绝路,再无坚持的必要;自己的父母被丧尸咬死了,他与这世界再无半点关联,终于成为了他曾经无比渴望的孤身一人,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而是悲伤到无以复加。
他走到过道上是想要自杀,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又不希望最后关头,陪伴自己许久的这具身体会摔得粉身碎骨,再被那些丑陋的丧尸啃噬得千疮百孔,最终变为它们中的一员,想想都让他觉得恶心。他站在过道上不知所措,从黑夜站到天明,然后被和蔼晨风吹拂,沉醉在美好的清晨;再到猛然惊醒,惊觉自己如此幸运,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
所以,现在是要干嘛呢?
想活,又好像兴致缺缺,少了那么点动力;想死,又觉得可惜,这美好的世界终于只剩下了自己一人,难道要就此抛弃?
……
林牧表情平静,终于还是翻身下床,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他找出了屋子里所有能盛水的容器,把它们一一接满了水,然后放到炉子上烧开。水和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但是在此之前,还是要尽量保证健康问题,能不喝生水就尽量不喝。
然后,是食物问题。家里还有一箱面包,一桶泡面和一些小零食,省着点吃,还能坚持半个月的样子。衣服也要整理一下,指不定哪天就要离开,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尽可能保持身体洁净,脏兮兮的,一个是容易染病,另一个是叫人难受。
吃的,喝的,穿的,就这些了。一个人要想活下去,只要拥有这三样就好。
这样想着,林牧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不管是高贵或卑贱,一辈子拼死拼活,也不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吗?不饿,不渴,不冷,就这么简单。但人的生活要比动物复杂得多,与生存为之相伴的,是读二十年书,还四十年贷款,几十年日复一日的困在九九六的生存规则里,攒下来的钱再丢给医院,唯一能够稍微放松的或许只有死亡前几年大小便失禁的浑噩时光,才终于可以就此闭上眼了。
生活生活,生都生下来了,就这样活着呗。
所以说,这还真是……
林牧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那么消极了,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广阔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约束自己了。他靠着床席地而坐,突然感觉世界末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平时自己也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现在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还如此清净,这么美好的日子不就是他一直渴望的吗?没人打扰,没有喧嚣,广阔天地,都是属于他的了。
直到林牧无意间看到地板缝里难以擦净的王国栋遗留下来的血液,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也渐渐平了下来。他盯着那滩痕迹好一会儿,才扭过头,伸手到箱子里拿出一点食物,面无表情地撕开了包装袋。
林牧咬了一口面包,咀嚼了不到两口就吐了出来。再看一眼日期,原来已经过期好几天了。他检查了一下,有将近一半的面包都过期了,剩下的也有不少就在这几天也要到期。重新清点了一下剩余的食物数量,除了两包牛肉干和一桶方便面,便再无其他了,这让林牧不由得思考人类光靠喝水可以存活多久。他记得以前看过一条消息,说是有个人为了减肥,只靠喝水度过了一个月。自己当时不太相信,还专门上网查过,结果是光靠喝水确实是可以活一个月左右,体质好一点的则可以更久。
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该吃还得吃啊。末日关头,反而更需要注重补充营养,不然还不一定跑得过那些怪物。这样想着,林牧看着箱子里数量不多的口粮,抿着嘴唇,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嘎吱~”
林牧从没觉得开门声是如此刺耳。他深吸口气,探出去半个脑袋,左晃右晃,没发现走廊上有丧尸存在——起码在他的视线当中没有。但不远处的楼梯口,林牧说不准,那里的光照比较差,又处在拐角,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靠近。
林牧走出了屋子,将房门虚掩,用过道上的一块不知道哪个小孩带回来的砖头卡在门边,不让它关上。假如一会儿真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至于断了后路。
这次出行的目标是王国栋的家,王国栋已经被自己……林牧斟酌了一下用词,貌似只能说是被自己“解决”了。现在才刚过六月,王国栋的儿子应该还在学校,没有回家,也就是说家里只有他妻子和两个女儿。
想到这儿,林牧的心倏地沉了几分。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静步走到王国栋的房门前。如他所料,王国栋家的门也是开着的,林牧深吸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