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海伦指着桌上的那一小堆言质。“应该从这些东西入手，而不是从语言本身入手。语言虚无缥缈，但这些言质，都是实打实的东西。”

她又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我觉得它们，这些言质……其实有点像金属嬗变。”

“你是说炼金术的嬗变学？”理查德一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海伦并不是非常懂炼金术。

她九岁、十岁时，炼金与变化之神曾眷顾过她。那时，她还是个小孩子，整天玩弄着炼金之神给她变化出来的“红药”，将家里的各种物质嬗变升华，弄得一团糟。

“嬗变学不是说什么物质的灵魂和肉体呃，怎么分分合合，然后变成别的物质么。”海伦想了想，“词语不也是这种感觉？”

“叽里呱啦的，你想说什么？”理查德露出关心弱智的神情。

“而且，你没注意到吗？蕴意越抽象的言质，磨损越快。”海伦说，“‘苹果’还存在着，但是‘困难’、‘存在’和‘爱’，都磨损的差不多了。”

“所以呢？”

“算了，我把雷鳞摇下来。”海伦一叹气。

一个微型的地震术晃了晃宅子。

咚。

片刻，外面传来胖龙砸到地面的声音。

“教授！地震了！”雷鳞急急忙忙滚下楼。

“没事，我就是想找你一下。”海伦说。

“哦……”雷鳞擦了擦沾了泥土的眼镜，睡眼惺忪地一打哈欠，站起来，“你们还没睡？”

“你懂炼金术吧？”海伦问，“龙是不是都懂？”

“懂啊，我们的磨牙棒都是用炼金术生产的。怎么了？”

海伦问：“嬗变是什么？”

“就是一种物质变化呗。将一种物质变成了另一种物质。”雷鳞说，“最早的炼金就是把贱金属变成贵金属，把铁锡铜铅变成黄金。”

“然后，为什么会发生嬗变呢？”海伦问。

“每种金属都是由‘肉体’和‘灵魂’组成的，”雷鳞说，“贱金属中肉体的成分多，灵魂的成分少；而贵金属中灵魂多，肉体少。

“嬗变就是慢慢去除低贱的肉体成分，聚合灵魂的过程。当然，这个说的是古典理论。现在也流行什么硫、汞、盐三元素理论，什么多灵素论……”

“也就是说，嬗变学认为，物质是一堆堆的某种元素组合而成，炼金术可以改变这些元素的配置？无论这些元素是肉体还是精神，还是什么新理论的硫汞盐？”海伦皱眉问着。

“差不多就是这样。”

“语言也是一门嬗变炼金术，老师。”海伦说。

雷鳞和理查德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理查德摸出烟斗，轻轻敲着桌子。

言质随之颤动着。

“一个词语是一个概念。”海伦说，“一个概念是由别的概念组成的。比如……‘船’，就是水、交通工具、运动等概念组合而成；‘人类’，就是生物、自我、工具……等等的组合？”

“那么，语言就是概念的嬗变。”海伦继续说，“我们制造一个意义，就是用一堆旧的意义将它嬗变出来。一个意义，是一堆意义的组合。这就是人类的语言……而那些抽象的词，因为抽象，他们实际上组合了更多的不抽象的具体意义，因此……磨损更快？”

“所以呢？”理查德一皱眉，“语法上，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我们可以用炼金术的思路处理言质。”海伦说，“我们没办法处理虚无的语言，但可以处理现实存在的言质……这样，我就能用上语言之神的力量。”

海伦快速思考起来。

她轻轻展开法术，朝着桌上仅存的国王言质一指。

“圆形”和“运动”两块言质靠在一起，融合起来，变成了一块新的言质。

海伦轻轻握起那块言质，其蕴意是“滚动”。

“成功了，老师。”她说，“圆形加运动等于滚动。我再试试……”

她将“秩序”与“苹果”融合，得到了“水果”。

这是言质的炼金术。

“我们去王宫，老师，”海伦说。

“你打算怎么办？”

“看看用言质炼金术的思路能不能解决问题，比如，控制一下陛下还没磨损掉的言质的磨损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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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

月亮侧悬天上，淡华铺地，仿佛浅浅的积雪。

海伦跟随着理查德走进金坎昆三世的寝宫。

坎昆三世坐在床沿，哇哇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词。

地毯上的言质小山几乎已经磨损，只剩一滩灰尘。

“大师……”老管家弗雷泽叹了口气，“陛下必须去会场了。”

“来晚了，老师。”海伦叹了口气，“言质都磨损完了。”

理查德点了点头。“算了。实在不行，让希罗公爵去顶一下。”

弗雷泽带着不能言语的坎昆三世先行前往会场了。

“老师，等等，”海伦说，“我忽然想到了，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来不及了，海伦。”理查德说。

“可以试试。”海伦思考着，“刚才我的思路一直是尝试改造陛下自己吐出来的言质，但陛下的言质已经磨损没了……但其实，我们可以生产新的言质。”

“嗯？”

“比如，用我们俩的语言能力，制造言质。”海伦说，“这样，陛下可以持有我们的语言说话。”

“那我们怎么说话？”理查德一愣，“而且……言质会磨损，我们会永远失去语言。”

“后面再想办法，言质是一种污染效应，污染总是能消除的。”

“……就这么办吧。”理查德说，“用我的语言能力，我们快点移形去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