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十二月的上阳城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雪里,刺骨的寒风吹得人心都打着颤。
司慕语正烤着暖炉,“吱呀”的一声,紧闭的门扉推开了来,携着骇人的冷风。门口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身上的狐裘落满了白雪。
“小舅舅。”
司慕语看着来人脱口唤道,冰天雪地的小舅舅怎会来相府寻她。
独孤骏拍拍身上的积雪,定定地看着司慕语。
“慕语,你母亲,去了。”
独孤骏的声音宛若从冰封的寒潭里发出,一字一句都如一根根细长的雪刃,直直地捅入司慕语的心里,带出冰凉的鲜血。
司慕语怔怔地看着独孤骏,半响后艰难地扒开艰涩的双唇哑声道:“好好的,母亲怎会没了。”
司慕语的冷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这小侄女性情像及了小妹,独孤骏倒希望她像寻常女儿家一般,哪怕是大哭大闹都好过这般死寂。
独孤骏不忍看她,移开了眼,声音苦涩地道:“当年小妹离开相府时所中的箭毒无药可解,这几年幸亏成原先生和大嫂尽力地续着你母亲的命,今日去了,想来也是解脱。”
司慕语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唯有那还在微微颤动的长睫还有生息。
独孤骏只得对瘫坐在地泪流不止的轻风道:“给小姐更衣随我回剑庄,我就在府外等着。”便钻进了那风雪中,遗留了一地的伤情。
刺骨的冷风从大开的门缝灌进来,碳炉里灰白的细屑飘荡在灰暗的屋里。司慕语眨了眨眼,声音毫无生气地道:“轻风,更衣。”
轻风自小就跟在独孤羽身边侍候,独孤羽的死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抽筋扒皮之痛。轻风晃不过神,抽噎着起身,身影满是悲凉。
主仆二人穿戴妥当后闯入了漫天的飞雪里,冷峻的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携带着孤苦无依的白雪,拂过那张苍白稚嫩的脸上,挂在她微颤的长睫上。
自那次宴会后太子爷便常常独自来相府寻司慕语,今日他更是早早地来了相府。正巧魏文琰回来了,魏文初便带了魏文琰一道过来。二人踏着大雪正欲走去瑾瑜居,便看到司慕语往那走来。
一袭素白的衣裳,身披雪白的大氅,只用一条白色的发带将一半的头发束起。乌黑的长发铺散在胸前,极致的黑在漫天白茫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身影单薄,面上神情淡漠,了无生气,似乎下一刻便会融入了这漫天风雪中。
“司慕语今日欲回独孤剑庄,为母送葬,请相爷应允。”说罢便跪下,重重地磕在地上。
正在屋内喝着热茶的司宇宗心下一惊,手中的茶盏微微地颤了颤,她竟去了?只是独孤羽素来身体康健,算起来今年也不过三十。
司宇宗感概一番后只道:“你且去吧,可别忘了回来的路。”这女儿他司宇宗养到今日这么大可不能白白送了人,便示意下边人偷偷跟着。
这样冷峻的风雪从脸上刮过,像刀子一样,她终究是连躲都没躲过,直仰着脸迎了过去。
他这些年都随军在外,就是这么一个小人,叫他在外时总空挂念着。如今再见她已脱去了稚气,却披上了一层孤傲的外壳。
看着孱弱的身影渐渐地隐入了风雪中,魏文琰心里没由来的烦闷起来。
“独孤剑庄”,此时再见到那方牌匾,司慕语的心底却是一片荒凉。第一次还是小舅舅成亲母亲携她同来的。那日的独孤剑庄挂满红绸,众人脸上皆笑盈盈的。只是今日却是与那风雪一样白,众人皆是愁容满面的。
轻风虚扶着司慕语走入灵堂,高堂上一方黑檀木灵牌上的爱女独孤羽之位几字刺痛了司慕语的眼。
彻骨的凉意袭来,司慕语只觉得置身寒窑一般。她慌张地别开眼,走到独孤老庄主身边跪下:“孙女拜见祖父。”
独孤刃将她扶起,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出落得愈发美丽,与独孤羽倒有几分相似。“今日的风雪真大,这一路过来累坏了吧!快去拜见你母亲吧,这几年她无一日不在念着你。”
司慕语三跪九叩,一叩一呼“不孝女司慕语拜见母亲”,直到额心起了血都仍在拼命地磕着,似乎要将这几年亏欠母亲的请安一律偿上。
独刃见这情景心底苦涩非常,只身蹒跚着离开了灵堂。
立在两侧的诸人看着纷纷心疼不已,还是独孤衍屏退了众人。立在独孤衍身侧的的女子蹲下身子柔声说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一片孝心你母亲是知道的。”
独孤慕语僵硬地转过头去看说话之人,端庄贤淑,如出水芙蓉一样的女子。她记得,这是大舅母上官影,现在是庄主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