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三人坐定,室内光线好了许多,那许虎被呵斥一番竟真的就闭嘴不言了。
贾环看去,一人窄长脸,身量不高,身形干瘦,一人阔脸圆目、身长健硕,虎背熊腰,两人都约摸二十来岁,这反差看着实让人意外。
沈均灌了碗冷茶水,打开话匣子,声音有些嘶哑:“贾小友不辞辛苦查勘京华城内河水情,又连夜奔波至永定河畔,恐怕心里已有所猜测吧?”
许虎闻言一愣,他实在没看出一旁这个长得清秀白嫩的公子哥竟然有这等毅力。
贾环要了壶热茶,伸开手掌置于碗水之上,感受着热气传递来的温度,道:“若潮白河、北运河、蓟运河都是如今状况,明日雨水不停,京华城外围定然是洪流肆虐!”
“这雨一两天是停不了的。”沈均看了一眼门外叹道:“三水汇聚,京华城内恐都有受灾之患!”
此时雨势已经很小,但是风动云聚,依旧下个不停。
沈均从出生就住在拱极城附近的庄子,从小跟着自己父亲跑遍了这永定河上下游,他太熟悉这里的时令了。
许虎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嚷嚷道:“我说沈大,这雨都快停了,哪里...”
沈均又是一记白眼,阴沉的脸上一副你知道个屁的表情让许虎把剩下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贾环眉头一皱道:“前辈的判断我自是信服的,就怕远不止如此!”
一个从石景山厅沿永定河徒步而下,不顾危险,观测水情至戌时的管河县丞,贾环内心是极钦佩的。
对方的专业、敬业,他一丝一毫都不曾怀疑。
许虎性子粗犷,换了称呼,看向贾环雷鸣大笑:“不是,贾老弟,你小小年纪怎也恁地爱扇呼!”
沈均对许虎的话不以为然,皱眉道:“贾小友是想说整个河东河道?!”
贾环喝了口热茶水,缓缓地拆除着手上浸湿的纱布,头也不抬地回道:“何以见得江南河道就安然无事?”
许虎瞧着贾环被水浸透的掌伤,见贾环一声不吭,竖了个大拇指道:“吓,没想到你这公子哥还是个爷们!”
沈均听闻贾环之言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愣在了椅子上!
大虞嘉平年间,设总督江南河道提督军务即江南河道总督,简称南河总督,管辖江苏、安徽等地黄河、淮河、运河事务,驻江苏清江浦;
又设总督河南、山东河道提督军务即河东河道总督,简称河东总督,管辖河南、山东等地黄河、运河事务,驻河南开封。
此时还未设置直隶河道总督,直隶地区水务由河东总督管辖,有河道五,所属十五厅,分六十六汛。
沈平就是河东总督永定河道石景山厅一个汛所的治水县丞,负责宛平县内水务。
贾环知道这话有点骇人,可自己没法解释,思索片刻只得道:“家父乃是工部员外郎,我年纪虽小,不曾各地走过,可也翻看过不少典籍文章记录,知晓一些水文地貌!”
说罢,贾环低着头又去拆左手的纱布,伤口粘连,又经雨水浸泡,颜色发白,纱布撕扯之下,疼得他太阳穴直跳!
贾环不搭理一旁盯着他掌心伤势看的许虎继续说道:“自元昌、太康以来,至今嘉平四年,八十三载,我大虞境内凡水患在录者不下八十起!”
沈均知道贾环所言非虚,可莫说是河东、江南河道,他连直隶地区汛情此刻都不敢断言。
他唯一有把握的便是自己对宛平县一山一水、风物气候的记忆、感知。
沈均思考良久,摆了摆手道:“多想无益,今夜暂且在这歇息,贾小友见亮便速回京华城吧。”
其实,沈均嘴上所说比起心中所想少了个前提,那就是明日还能出的了拱极城。
沈均是希望贾环将消息带回京华城的,况且贾环父亲是工部员外郎,若是能将消息传递给朝堂自然是极好的。
只有京华城内掌握更大权力的人能做出最及时、最正确的应对,从而减少受灾的范围。
贾环自无不可,点了点头,拆完了手上的纱布,他此刻也累极了,手上的疼痛感加剧了紧绷精神的疲惫。
许虎见状,一拍贾环臂膀,朗笑道:“走吧,贾老弟。我们这可能比不上贵府,可房间多着哩。”
心中却想,这姓贾的小子和沈大一般,都是书呆子,这雨眼见得要停了,在这里瞎操心。
贾环要了纱布,到了房间内给自己手掌重新包扎上,和衣沾床就睡,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