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寡妇一愣,她上次只说丰铭义穷得连房子都没有,做不了她的依靠,可没说有房子就答应嫁翠儿呀。这是怎么说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寡妇便不再绕弯子了,说:
“她姨呀,俺啥时候答应嫁女儿的?没有啊。您是...您可不能...”
春梅一愣,没想到林寡妇会反悔不认账。她虽然通情达理,可也不是省油灯。丰家都没人敢这样对她,一个打流寡妇却成精作妖,竟敢睁眼眨眼的耍弄她,她能忍得了?便立时拉了脸说:
“我说翠儿妈妈,做人不带这样的!你上次讲铭义钮房子,担心你女儿婚后没地方住,我们丰家就安排给铭义做房子。你这时候反悔不认账,是不是当丰家族长和长辈们都是泥捏纸糊的,脸面可以随便糟蹋?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今天就告诉你,面子都是互相给的。我可以丢面子,可你,恐怕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吧!你也不用讲什么感恩戴德的话。我们丰家做好事从来钮想着回报,可也容不得别人糟蹋”
春梅一顿噼里啪啦,林寡妇便僵住了。她当时是说了些模糊话,没想到春梅却认为她是有条件的答应了,并且还告诉了丰家族长。族长知道也就罢了,还筹备给丰铭义做房子,这不是墙头跑马不能回头了吗。事情弄成这样,已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事了,甚至已关系到她母女是走是留。她当然想留在红石矶,可要让丰铭义做女婿,那就远离她的希望了。如果不答应,得罪的就不是春梅夫妻两个,而是丰家全族,她还能在这里过日子么,乘早卷铺盖流浪去吧。
团副的女人经历了多少风浪,早已学会了利弊权衡,很多时候还是一念之间做决定。否则,翠儿早就被骗走,甚至卖到烟花巷了。她见春梅动了火,想想丰家对她母女的好,红石矶这地方的好,还有丰铭义的厚道,便在心里叹了一声,陪着笑脸说:
“她姨,你看你,怎么就急了呢?俺也没说铭义不好呀。俺的意思吧,儿女婚姻虽说由父母做主,可也得问问孩子的意思。只要她愿意,俺可是求之不得哩”
春梅听说要征求孩子的意思,便心里一惊,这才想起也该问问铭义的意思。她当然不会说铭义也还不知道,见林寡妇终于缓了态度,便也马上漾出十分笑意道:“哎呀,都晓得你家翠儿乖,懂规矩,肯听娘的话。刚才怪我性子急哈,你千万不要见怪”
既然林寡妇松了口,谅她也不会拿翠儿当挡箭牌,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两人客客气气又聊了会儿,春梅心里有事吊着,不敢与林寡妇深扯,丢了句“我等两天再来讨你吉言”,便赶紧告辞回了家。她虽料定铭义不会反对,可毕竟还没听他亲口说出来,这可不踏实。丰彰德和铭义正忙着装货,春梅赶紧把铭义叫回来,和他说了娶翠儿的事。哪知铭义却懒洋洋的说:
“我一个人都难养,怎么养活她们两个”
“混话!她们娘俩这几年都是你养活的?船上有吃有喝的,你工钱留在给翠儿,还怕什么?”
“总不能三个人住她家一间茅草屋吧?”
“嗨,我都忘了。你赶紧向族长和九老爹回禀一声,他们正要给你做屋呢”
丰铭义听说族里要给他做房子娶亲,愣了一下,便一蹦多高的笑着跑了。春梅对着他后背喊:
“我还要听翠儿回话呢”
铭义虽然称了心,却不知林寡妇那边怎么样了,春梅转身就赶到林寡妇家。林寡妇知道她是讨回话的,便说:
“你来得正好。这个死妮子,赶紧帮俺劝劝吧”
春梅心里一凛,顿时就有些慌了,便端个凳子坐到翠儿身边,柔声细语的问:
“你不喜欢铭义?”
“我和我妈离不开的”
“嗨哟,我当什么事呢。你和铭义成了亲,肯定要你妈妈照应家里呀”
凭春梅一人之力,铭义娶翠儿的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就是做房子。农历十月底,复生洲的芦柴就开始收砍了。丰家人从公用地里划出一块,又让丰铭义领人到复生洲尾砍了能做房子的大柳树。一丈四五尺长的芦柴在江滩上堆码着,整齐的刷斛稻草在山背后整齐的堆着,打个招呼,主家都笑嘻嘻送了过来。族长一发话,丰家人多好办事,只几天功夫三间茅草屋就盖起来。屋架屋梁都是整根的粗柳树,榫卯虽然粗糙,却也有梁柱穿枋的架势。墙壁中间层是竖排三寸厚的芦柴,芦墙里外用黄泥和着稻草糊起来,外面抹光可以避风挡雨,屋里一面再粉上石灰泥,便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