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飞机上。
金尧吃过药后,昏沉地睡去,任凭机舱颠簸,也无法摇醒他的困累。
金小莹思索着今天王劲两兄弟交付的任务,迟迟没有喝下空乘递来的水,看着机窗外的浮云,眼前一片阴霾。“为什么会是他?”金小莹喃喃道。
为了完成先人遗留在世上的契约,奔波了整个中国寻那牙官,想不到祖契上短短的“若后人昌”四个字,竟让他们困难如山压,那些狡猾的牙官拿捏着祖上的遗产,自然不会客气地交付,好在有的还是遵循行规,也没有太为难两人,出的任务也算合理合情。两姐弟历来学业优秀,出了趟欧洲留了几年学,回国后又随了位老领导做事好些年,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都也接触得多,身上的各项修为可以胜任的。眼看这进度条就要满格,到了最后王家这份,一下子拉回到了牙官这行业发迹前,那任务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做得到?那个人又偏偏是个外人。
金小莹抿了口水,但依然感到口干舌燥,机舱内压抑的空气让她耳朵刺痛不已,身体的感官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一旁的金尧没有被飞机引擎的轰鸣影响,只是呼吸非常急促,全然不像一个已经沉睡了的病人。
这时机长室传来广播:“我们还有二十分钟降落六旭机场。”窗外的永城的郊野风光逐渐褪去,城市道路慢慢清晰起来。
林老爷子,希望你那后人和你一样无畏、勇敢、无所不能吧。金小莹祈祷着。
辛明和老陈决定今天不营业,要把未来三个月的钱挣回来。
按照邱老板给的地址,兜兜转转赶到那,老板如约把法斗犬带来了。邱老板把狗绳给了辛明后,细声细气地说:“那妞儿,你们注意点。”说罢便匆匆走了。
整个交狗的过程不到两分钟,“狗事”交易的上半部分链条果然很顺畅,货物到手,接下来就要搞定下游,把钱落袋平安了。
长长收到信息后很快到了,蹲在地上抱着法斗犬又亲又抱好一会,那白皙的胸似乎比昨天更清晰了,角度更加完美,老陈和辛明在侧目之余,交流了男人浮浪的眼神。
长长掏出手机,边操作边说:“谢谢谢谢,钱我转你,你收下。”随即辛明手机叮一声响,两万五到账了。
下游的事也很顺畅,辛明已经盘算好该怎样花那钱了,老陈则有点惺惜,似乎是后悔这笔交易没有找小掌柜谈提成,不过不要紧,他还攒有一堆客户,再提也不迟。
长长说:“果然嘛,林豹子的后人还是挺厉害的。”
辛明问道:“你之前说,你家里人知道我舅公?你还知道他多少事?”
“不懂咯,上一辈的事,老套的故事早忘了,不过我可以和你说,那,都是坏话。”长长最后一句话让辛明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舅公惹有事?不过也不奇怪,这行的人,平衡各家非常难,总有不逐意的时候。
长长突然拽紧狗绳,冷笑道:“我就知道是那扑街搞的鬼,得会会他。”
辛明一听慌了,他准备好的客套道别词估计是用不上了,忙道:“妹仔,你狗狗找到回了就行了,别寻麻烦。”
长长似乎变了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了嚣张暴戾。
辛明继续劝道:“我希望你不要去惹事,我们的目的都很明确,事情既然已经达到你的目的,就莫要去寻那经过了,好吗?”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觉得应该更强硬点,而不是用商量的口吻,这女子看起来并非是愿意听道理的人。
“你能不能说人话?一套一套的,那不行!嗯...”,长长思索了一下,说:“你们还是别管了,这不关你们事了,拿了钱就别理了。”说罢拉起法斗犬走了。
辛明想拦住她,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靠嘴营生的人这时舌头却打了结。
老陈说:“不太妙啊,感觉要出事情。”
尽管长长丢下了让人忐忑不安的话,但是辛明还是选择先抛在脑后,落袋为安就是要安,要定,事儿来了再说。
他和老陈回到馆子里,交完房租水电,上网采购了一些日常物资,便又开始了一天的营生。等老陈讲完了一段,便到辛明开讲国外社交软件上拼凑的野史掌故、人情风土。
辛明常爬墙拾掇一些奇闻逸事,通过翻译拼凑、洗稿,加点自己的见解和本土元素,便又可以应付三两天,老陈很鄙夷这种拿来主义,但辛明认为知识故事是有时差性和地域性的,他的嘴只是传播的工具。像八九十年代港台乐坛,用本土文化为日本、欧美的歌曲填词,大量的金曲便诞生了,信息发达了之后人们才逐渐知道是日本养活了半个港台歌坛,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歌已经陪伴自己走了几十年人生了,掌故也一样,追根溯源是学术的事,市井里听个乐呵、纳个谈资,就足够了。
辛明习惯把拾掇回来的“外闻”记在一个小本上,翻开一页,上面写着: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SM怪欲,自从在童年受到女老师的贬罚后,那种“肉欲的快感”便贯穿了他的一生。辛明通过总结原始材料,记录下一些简短的要素,剩下的便是自己铺张开来讲了。
台下都是些平日里知音、故事会没少看的老头老太,他们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就像穿越回到了十七世纪的巴黎街头,亲眼目睹了向年轻女孩脱下裤子翘起屁股求调教的法兰西大思想家、露体狂。
说到卢梭,肯定离不开《契约论》,这本著作的格局是君主和平民的对立高度,好像和这些天经历的契约不太一样,想到这里,辛明再次把那些事抛到了脑后,讲起了卢梭的情史。
一天很快过去,口干舌燥的辛明的心里却是滋润的,今天做的生意非常成功,那笔钱给老陈分了三千块,于是他便又提议去馆子整一顿,辛明欣然答应。
王劲家族近几年一直顺风顺水,手边实在没有什么事去考核金家两姐弟,于是便将与林成堃的契约转手甩给了他们,那张契,内容便是要扶植林家的后人接班。两姐弟从林成堃家里出来后,心里更是苦恼。林成堃的遗孀陈胤照对这一百年腐朽酸臭的契约嗤之以鼻,爱人的离去又使得她彻底无依无靠,这位陈阿婆竟然要两姐弟帮她找儿子。可以通天的林老爷子找了十几年都没有半点踪影,靠两姐弟实属笑谈。
菜得一块块细嚼,事情得一件件地做。于是两姐弟便要陈胤照指定他们家接班的后人,可是这老婆子否认还有旁亲,金小莹早已做了调查,让金尧提前去了书馆挑起辛明的求知欲,成功使他去了一趟合社,与两姐弟到合社的时间线几乎吻合。
在这身边的人都消亡的情绪脆弱期,能见到久别的舅孙,陈胤照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半推半就地应了金家两姐弟。金小莹不敢怠慢,毕竟这百年契约的关键东西还在这老阿婆的手里。
事情已经掀开了序章,但是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林家接班的辛明如果是个做生意的人还好,即便是个打工的社畜也罢了,可偏偏是个百无一用讲故事的书生。
可是金小莹还是想试试,有时候会讲比会做更重要,而且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老板,要多份牛胸尖!”老陈吆喝着。
天气入凉的永吉烤肉店里人声鼎沸,老陈和辛明在半米烤盘上耕作着,炭火吱吱作响,抽油烟筒纳不住此起彼伏的烟气,98啤酒混合着谷饲牛肉的鲜,都在为今天的胜利助兴。
老陈吸了口烟,兴奋地道:“看来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啊。”
辛明吃着半焦的肉,没有回应,期待着他的下一句奉承。
“还是多得你舅公的招牌,我已经帮你物色了一些生意,这几天就陆续有人过来了。”老陈说道。
辛明笑道:“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讲故事吧,这种生意偶尔就够了,做多了肯定会遇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