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脉,溪国,古南郡,下秦镇,宋家湾。
这是一个在深山老林中的一个小村落,不到百户村民。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方圆几百里都是靠山而活。
宋家湾附近的几个村落,都是靠着伐木、烧炭、木具、山药、扑猎等为生。
而宋家湾,则是已伐木为主。
这里虽然叫宋家湾,可姓宋的,只有村北的一家。
是夜,大多数人家早早睡去,只有几盏烛火,从门或窗微弱的闪烁。
宋叔山矮坐在木凳上,双脚夹住的,是一个半成型的框子。手里来回穿梭的,是白天伐木时,刻意拔回来的藤条。
不远处,床边坐着个妇人,看着或就不到三十岁,大概二五二六的模样。
身着的衣裳布料,倒是跟宋叔山一般无二,只是那泛白的皮肤,跟那宋叔山黝黑完全不一样。一看就不是常年劳作的村妇。
她手里的被子,旧是旧了些,可是很干净,还散发皂荚的味道;那床上的两个小孩,姿势不一,已然酣睡。
编织藤框固不像白日伐木那般要使大力气,但在连接关键出,还要用力把藤条卡死,再接上一下条继续编织。从晚饭开始,就算是这晚春,也出了身汗。
妇人起身走来,顺手拿起挂在木墙上宋叔山白天所用的汗布,轻轻的给宋叔山眼睛周围的汗水先擦干净;随后又把额头的汗水也沾去。
这宋叔山也挺配合,申着个黝黑的脸,闭着眼,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息。或许这藤框他编织得熟练,哪怕没有那微弱的烛光,也能再漆黑中进行。
“坚儿倒是听话,一天都不哭闹…”那妇人压低了声音,往床上瞟了一眼,那个睡着的三四岁的男孩。
宋叔山听了,手里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回道:“这孩子比我还命苦,刚出生不到一岁,石木匠就在那年的村斗中不幸被乱棍打到后脑。”
妇人听了,也跟着叹了口气。
“在这荒山,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得有多难。”宋叔山说完,也抬头看了眼那个孩子。
“要不是张妹妹也跟着相公你们进山伐木,也不至于第二年身体就累垮了。”
“不知道到底是要强害了她,还是这世道…”宋叔山说着,手里的动作更是快了几分。他知道,要是再不加快编好,早些休息。第二天上山砍大树就要吃不消了。
妇人拿这汗布,在宋叔山左边肩膀擦汗,低下头轻声问道:“相公,我把坚儿抱来抚养,你没有意见吧?”
宋叔山听完,立刻摇头说。
“娘子啊,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只管上山伐木砍木头,其他事情,都是娘子说了算的。”
妇人咬着嘴唇,笑容浮现在微弱的烛光里,温柔的又说。
“可是这家里多一口人,可不是小事,我该先和相公商量的。”
“哎,这算啥,无非就是相公我每天多费点力气,多砍几根大木头就好了。再说,在这个大家都吃不饱的山里,你要不把他抱来,他就只有饿死,成那些野狗的口食了。”
“嘿嘿,相公,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这话一出,宋叔山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那不太灵光的两颗眼珠转了几下问道。
“怎么是为了我,我怎么不明白?”
妇人突然脸色一变,神情落寞的说。
“你也知道,刘婆婆说我恐怕再难有小孩了,我也去镇上周郎中哪里把过脉,说是生小君伤了身子,再有小孩的可能,实在渺茫。这宋家只有你一根独苗了,可不能在你这里断了香火…”
听到这里,宋叔山突然眼睛一亮,妇人说的这些他都心里明白;这小君也都快五岁了,这些年,妇人肚子确实没有反应。他也时常害怕,这宋家香火,真就断在了他这里。
像是不管大富大贵还是又穷又贱,在这传承香火上,都出奇的重视。
“所以娘子的意思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后,目光却盯着那个叫坚儿的孩子。
“嗯,等坚儿再大些,就让他过继给你,这样我也对得起宋家的列祖列宗了。”
宋叔山看着妇人那好像有泪水的眼睛,暗自点头,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站了起来,双手提着藤框。
“白天我拿软草顺手扎了个垫子,以后老伙计的驴皮就不会被磨破了!”
他转身出门去,随即混乱的鼓捣声,想来是把他说的那软草垫子也铺上了。
“相公,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我明带着君儿、坚儿去镇上买些香纸蜡烛……。”
“嗯嗯,那娘子要早些回来,莫要在岳父家逗留。”
妇人点了点了头,二人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语,便吹灯拔蜡,关门睡觉去了。
山里的太阳总是晚了许多,天才蒙蒙,九成灯火已经亮起;锅碗瓢盆、狗吠汉嚎的声音,已经说明这村落开始忙碌了。这些伐木工,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惯,不会把可见度浪费在赶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