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重阳(2 / 2)陆朝门下人首页

“相识先生,复言谓之幸,虽短短几盏茶,与先生相谈,却甚似多年未见的好友般。先生的学识犹如浩如相山之红枫,似药也,病患减缓。”此时,两名少年双手作揖恭敬说道。

“相山上的红枫?哈哈...青知啊,复言如此吹捧,怕是欲要将路上那几盏茶水钱懒掉去咯,还有,莫再叫我先生,乡野炊夫不过就是知几个字,读了些杂谈,晓二十四节气而已。复言,你和青知同唤我暮稚兄便可。”李暮稚伴着调侃的语气,微微又作揖道。

霎时,众人皆是相互看看,便响起一阵笑声。

“往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讲到浩如红枫?嗯…浩如烟海,大宁的确有一人。往事之说,天下之才共一石,夏侯程思却独占八斗,谢陵运一斗,以往及往后之人仅仅共一斗,而世人心中默认的却是同一人!你二人可晓敬亭谢九斗?”李暮稚紫青色的唇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

“自大宁二十年,流梧院学被止,至大宁三十年再起,敬亭伯不知所终,青知与我还未出生,不曾知晓,倒是自此江湖便有仙人远之胜名,听暮稚兄此言,是与敬亭仙人相识?”

提起大宁曾经大兵儒谢敬亭老仙人,魏复言与韩青知眉眼微皱,神情升起疑惑,而身后的玩伴好友在身后拉了一下魏复言衣角,只是因敬亭二字早些年在庙宇之上是个禁词,如今依旧。

“南庚十几年前,我曾在梅溪赏十里桃花时见过几面,时间久远,倒是依稀记得被解惑画面,花瓣纷纷落下,推杯换盏,甚是逍遥快活。”李暮稚幽幽长叹一声,眼睛出神半刻,似要抹上一股沧桑烟尘,“想到敬亭先生,不免要感慨年轻往事如梦如幻如泡影,仿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敬亭古往无来者,北魏有大儒夏侯程思,而大宁却有兵儒谢敬亭,两者给予之名誉恰恰而相反,虽博学多识的谢敬亭,在大宁收天下学子授教,却不授课以往所谓圣贤顽固腐儒之学,不管达官显贵,还是寒衣粗布,兼而同相待之,没有一丝偏视之目。

可身下学子十步芳草虚心求学。

可提兵上阵指挥卫国开疆守土。

一时名留佳话芳草,但不知当年因何而故,如莽夫失智触怒天者,折断名为汪伦的佩剑于皇庭之上,以太子太傅之身贬于宛陵赐名白丁,却不恨不愤,逍遥自在离京。

至此与北魏夏侯陈思所处遇大有云草相距,短短几年,平民百姓休憩闲谈时惋惜之叹,再过几年,烟消云散却成了世人说书里的讲书话谈。

“敬亭仙人当是罕世国士无双,虽不见其人,而其名私下只偶然间听晓,当廷大儒将门遮窗屏风之下,短短几句,不经感慨,大宁子民,于皇庭,为圣明除弊事,于江山,只解沙场裹尸。”魏复言见面前似兄长般温和授言又深深弯着身躯俯首作揖,“兄长身子不好,复言叨扰许久,未见烦琐对之,来日必尊请敬兄,我们几人便送到兄长至此。”

几名少年双手合于胸前,左手在外,掌心对内,右手在内,成微微握拳之态,行世间尊师重道的最高手礼。

旋即,提腰上马,往长安府城内的神龙大道而去,黑暗中,似有几人转头望了一眼,最后转道向右街消失。

待人离开许久,李暮稚一行待上一会儿,吹着深夜小风,感到一丝寒,便上到黄牛车厢内。

“稚儿,赶快把这暖炉握着,还有这宜家来的毛毯。身子骨节本就不可吹寒风,如细沙般随时遇风即散,还要在这黑夜冷风中行走,当是好雅致!”身材清瘦,两鬓霜白,尽管胡子又长又黑,但皮肤细滑的中年人,见李暮稚上车后猛然的咳嗽不断,面容煞白,上前催促道。

掌心捧着书本,半倚靠被褥的李暮稚霎时睁开双眸,听后将手里的书籍放在案几上旋即便闭上,指尖轻轻敲了下案台,鼻间下空气流通渐渐舒缓。

“爷,方才离开的几名青年才俊,衣冠楚楚,相貌堂堂,措词之间大门里老板之流,之前为何让温叔拦着我,不找那黄口无赖要回一袋花银。”这时,李暮稚身侧的小丫头凑过来愤愤不平疑问道。

“灯花,稚儿胡闹,你又跟着不知轻重,我还未说你,若平时你跟芜荑那伙人在江城鸡飞狗跳,如何瞎胡来做甚,老夫可管不着。如今,来这金陵城,休要再跟桃花潭时一样,不然将你撵回去,即使十个嘴巴的老儿亲自过来说都不行,谁的颜面都不好使!”

中年人将女子怒斥后,撇了一眼身边双目闭着沉思的李暮稚,低沉的声音将最后几句言语故意说重了些,随后,又从胸口处拿出一瓶小玉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在双腿前的案台磨碎。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约为十五六岁容貌女子,有着一双明珠似的眼眸,初春下桃花盛开稚嫩的脸颊,小小的额头前留着一排的短发,似一抹细腻的云,轻柔的覆盖着。

双眼委屈似望着眼前睡去的李暮稚,鼓起的唇边释放着俏皮下的责怪,柔细的眉宇间起伏不断,神态灵动,赫然是个灵气个性少女。

“哼!”

“花灯,再耍,瞧来是要招一顿,清晨徽小皖里的鼓气包子,要是你这模样,必定是生意红火,要不就让门臼尘给你这臭丫头扔到车厢外!”李暮稚默然半响,缓缓睁开双眸,青紫色的嘴边掠过一抹淡淡宠溺的微笑道。

本是苍白的脸庞看上去有点好些,随后李暮稚露出无奈且哀叹,像是跟花灯示意,你兄长我只有如听话的小羊羔,你莫要再惹我,目前情况,自身难保。

“咦!”

“兄长,这本杂谈,先前在山上亭中,不是兄长赠予那位俊朗一路上嘴里跟个唢呐似的贵公子了嚒?”将人的声音比作唢呐,李暮稚还是头一遭听,车厢不经轻轻摇晃,听得眼前的小丫头说道。

灯花眼精瞥见李暮稚压在肘下的书籍,只是在她扯过来翻时,又是俏眉古灵精怪,朝着李暮稚打着一脸坏笑。

只见灯花小手上的书籍用白线订的封面上有一行字迹,随心几笔像是黏在上的一样,但很清晰可见—《海上升邀我遛遛杂谈》下册!

身边正将已然成了碎末的药丸,重新再倒进小玉壶之中的温汤,双眸透射出一道肃穆的冷光,细嫩的脸庞如结了一道霜,朝着二人而去。

顿然,灯花放在李暮稚腰间下捣鬼的小手退缩了回去,车厢内鸦雀无声,只听见车轮在坑坑洼洼道路上下咯吱。

青蓬双辕渐渐从街道口左边而行,坑坑洼洼的青石路基,使的上下左右来回跌宕,正好将车厢上的窗口掀起一点缝隙,花灯便将视线撇了过去,李暮稚见此阖上双眼。

有一青年左腿半弯坐在车前,还有一只腿挂在半空中,悠闲握着黄牛的牵绳,幸灾乐祸般将耳朵贴着车内,两眼时不时望着前面。

不知行了多久,透过窗帘,花灯眼眸里,四周下的屋檐渐渐低矮了起来,却依旧灯火氤氲,一缕缕清冷月光,如柔和流水般天幕上撒下,灯火倒映在青石上的牛车轮廓,似水纹一叠起一叠,时而有时而无。

空气中温度逐渐下降,已经升起乳白色的冷气,被稀释下的白落入视线,脸上像是沾了水般湿润,又似蒙上一层浆糊般的粘稠,与车内的气温相碰,花灯额前上的发丝凝起小小的水珠。

长安府城西市,几座石柱高耸而立,书上说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说的便是此处。

在这几座石柱悠悠而过时刻,依靠在窗下的花灯,她抬眼看了一下侧边上告示明牌上贴着海捕警文和画像。

泛黄的纸张上是用黑墨寥寥随意画了一名少年,他有着一双若隐若现的双眼皮,若不知仔细观察,忽略之间,双眼皮下,左眼微遮些。

双眼望着前面,空洞无神,青涩但棱角分明的脸庞,下颚之处却未勾勒,想必在大狱长时间下折磨威吓早已面目全非,最后只会留下不知又是谁家少年儿郎早早离世的人间闲谈碎语。

上面用朱红膏砚濡了大大的红圈,底下端端正正写了几行字。

贱民阿宝,贪墨钱财,肆辱他妇,身负多起命案,疑似乱党遗腹,罪大恶极,即日案定,无可贰言,隔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

宓花灯细细的黛眉蜻蜓点水般微起,低头思索,流过脑袋中的画像,隐隐间倒是有些熟悉,不过人山茂密千横交错重杂,面容轮廓相似平常事事而有。

再度抬起头时,已经是离告示明牌很远,一阵冷风吹过,贴在上面泛黄的纸张掀起空中摇曳,宓花灯将帏帘放下,侧过娇小的身躯睎了一眼卧在低榻上的休憩者,便神态自若,玩着衣袖边角。

......

柴米油盐酱醋茶,边角小料便宜货。

皆在西市中朝夕起落行行往来匆匆中,而勾栏瓦舍娱乐嬉戏和衣食停留夜宿,上了府衙执招的便在西市内街处,过着西市外巷,沿着西市辅道,低矮的屋檐又渐渐起了山峰,远远在望。

日晒风吹雨打下,悬挂在屋檐上的白布帘子,渐渐有些摇摇欲坠的趋意,搁落身侧的匾牌上水墨字草草乱乱且苍茫,看上去浑浊不堪。

夜里的风透着寒凉,比以往花朝节前些的日子冷了些,散发着些邪性,屋檐青瓦上的月儿不知躲在何处。

乳白色的白雾贪婪吞噬着黑夜,街上的道路逐渐下沉,在摇曳的灯火中,幽暗迷离。

暗暗巷中,墙角边上的引水地道还有些水流,或许此处,阳光还未照射,天便黑了下去,青石板上一片隔着一片潮湿,一行白色粗布囚衣获罪的人被衙门捕快押解前行,身后不远处,却有几名身穿宁衣卫服的人隐隐跟在其后。

上好棉花所做的抵寒衣袍,将身躯裹得臃肿如发胀的面团,即使再厚重,披在身上,依然是感觉到一丝冷气入体,让人浑身颤抖起皮。

囚服人行里面,有一名瘦弱的身躯被两名捕快押着,面目早已全非,蓬乱的青丝下处于半昏迷中。

嘴角的血痕早已结块,随着断断续续的胸腔起伏,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水,喷溅捕快身上,惹起二人繁琐不断,粗黑眉间拧皱在一起,嘴里碎碎暗骂。

街道上的摊贩,渐渐稀疏起来,大部是早早闭了摊,去往了东市赏烟花美灯玩热闹。跟进城时相比,寂静的很是萧条。

西市最佳人流处有间楼阁,酒家里的小二,靠在大门边白墙上,时而半醒,时而眯着,疲惫下落的眼皮上下打着困意,佝偻的肩上放着他一天忙碌下被汗水浸湿的白布搭条。

屋内里柜台上暗淡烛光,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外吹进来,柜台后的白墙摇摇晃晃,酒楼老板在摇曳下打着算珠盘算着。

削肩高耸的额头冒着热汗,不觉中打湿了后背,眯着沟壑的眼透着光,将手中的账本瞧了一眼,又从头用纤细的手指走过一趟,时光在流失,烛盏上的灯油渐渐化为黑烟成丝向上登去,燃烧下添了一丝温暖。

楼里的亮光,呈现出两层的争执,一点点地萎缩透着困倦且慵懒,而做起事来的手指开始灵活顺畅起来。

摇摇晃晃白墙上,有一巍峨不可撼立的身躯在身侧顾而盯之,手中握着掸子隔着频率敲着柜台上的桌面,眉细脂粉扑面,嘴唇嫌薄,擦了口脂还不够厚,一只胳膊叉在丰韵的腰间,肥硕的臀部格外显眼,双目瞪着眼前的酒楼算账老板。

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过是精致着烟粉装饰下的女子年龄,好过朴素在风吹日晒下不用胭脂美粉的女人那么容易断定。

酒楼女老板娘已三十有八距离,身穿上好面料,头戴一只银色簪子露在发丝上,本身就是美人,再点上脂粉,似汁水欲溢出的蜜桃,随时采摘。

此时此刻,满面困倦,心中抑着怒意,又上一层寒霜,愈觉着让人失了胃口。

牛车走到离有间客栈不远街口,便停下行走的车轮,赶车的伙伕直接跳下车厢走向有间客栈,车厢内的温汤随即走出车厢赶行黄牛,车厢内的灯花人乏瞌睡靠在李暮稚身上睡了过去。

已至深夜,以往休市关上店门,早早窝在家中被褥里道春秋,如今正逢大宁上青大纪之日,推迟打烊关店,招揽些生意,过上个好年,而迟迟等待最后几名客人离去,不免起个闲算起账簿,从而渐渐悄声无息即将燃了战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