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发跟着大汉走在贾令镇的大街上,边走边说着闲话。原来,这个大汉姓许,是晋北代州人,现在大盛魁字号里的骆驼队当着一个班头,管着五六十峰骆驼。这次在贾令镇歇足,是从汉口过来要去口外!——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巧遇着这个骆驼队,正巧遇着这个好人!
乔贵发暗暗庆幸。
来到村边的骡马店里,只见五六十峰骆驼转圈儿卧在场地上,正在吃草料呢!毛绒绒的一大片,把大半个场子都遮起来了,眼前是一片驼色:观其静,如起伏的驼色山峦;看其动,则如涌动的驼色波浪!
贵发正看得出神,五六只体型粗大、神态凶猛的巨獒从驼场里跑过来了;它们把贵发四面包围起来,凶猛地望着他,似乎只待主人命令一下,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贵发真有点心惊肉跳。这时,许班头猛喝一声:“豹子!过来!”顿时,为首的那条巨獒带头收敛了凶光,温和地摇起了尾巴,对贵发友好了;于是,巨獒们围着他俩打转转,蹦跳戏耍起来了。
许班头乐滋滋地笑着,骂着,训着,一边从食盒里拿出许多熏肉来抛给獒狗们吃;于是,这些獒狗纷纷抢着吃肉去了。
贵发傻眼了:“许大叔,这么好吃的东西舍得给狗吃?”
许班头乐哈哈地笑了:“没见过吧?这是我们大盛魁的规矩:人吃甚,狗吃甚。过大年的时候狗比人还好活:大年初一,大盛魁从掌柜到伙计,人人都得喝小米稀粥;狗却例外,可以吃肉饺子!”
“真的?”贵发更惊讶了,“为甚呢?”
许班头笑了笑,说道:“这里面有好多故事呢!”
这时,一个在场内照料骆驼的后生过来了,许班头把食盒给了他:“饼子还热呢,趁热吃吧!这贾令镇的熏肉饼子是有名头的,多吃几个!”后生拿着食盒叫上另一个后生去屋里吃熏肉饼子去了。许班头则顺着骆驼绕圈子,巡视他的骆驼队伍。
骆驼们大概吃得差不多饱了,有的已在闭目养神,有几只仍在吃着,也已经是细嚼慢咽地在品味了。于是,许班头吩咐贵发扳辘轳绞水,他则提着桶挨个儿饮骆驼。扳来扳去,贵发扳了一百多桶水,才把骆驼饮完。
“哎哟,这骆驼真能喝水!”贵发笑着说道。他曾在村里给人家扳辘轳浇过地,也饮过骡马牛羊,在他的体会中,除了地最能喝水,大概就数骆驼能喝水了。
“这还算能喝!要是走得时间长了,天气热了,一个骆驼四桶水也不够!”许班头乐呵呵地说道。
饮完了水,许班头便吩咐两个后生:“福子!虎子!整理东西吧!老板们快来了。”于是,许班头和两个后生开始收拾草料,整理驼鞍、驼屉和货驮子,贵发手生,只能干些力气活计。
整理间,老板们来了,只见三个人个个红光满面,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他们是大盛魁字号里的从业人员,或多或少,都顶有生意,是大盛魁字号里的“自己人”;而驼工们则是雇佣人员,只领工资奖赏,不给顶生意。所以,他们与字号的关系不同,身份和待遇也就不同,不仅平常在号里要分灶吃饭,出门时也不在同一饭店里混吃。他们的收入未必都比驼工们高,但身份却都比驼工们高。
“许班头,便宜了吧?”
“就便宜。”
许班头答应着,带着徒弟们依次把驮子一一搭在鞍上。福子和虎子共抬一副驮子,许班头则是单干:三百来斤的一副货驮子,他“嘿”一声,便搭上驼鞍了。“这许班头就是力大,不愧是班头!”老板们赞叹着。
听到赞赏,许班头美滋滋的,动作越利索了。
贵发看了看许班头的来头做手,便也上手了。他不如许班头熟练利索,却也举重若轻,并不十分费力。
“这后生也可以,膂力不小!”老板们又夸贵发。君子动口不动手,老板们自然是一种悠闲的“看家”情趣,不时地对“干家”品头论脚。
“哎,许班头,这后生是哪儿来的?”
“他要去口外谋生,我就带上他了。反正五六十峰骆驼,也不在乎一个人,还能当个帮手。”
老板们问一下底细,知是祁县乔家堡人;再看看面相端正,不像歹人,也就不说二话了。老板们坐上骆驼,驼队开始行进了。福子和虎子各拉一条缰绳在前边走,贵发则跟着许班头跑前跑后照料。
五六十峰骆驼浩浩荡荡,走出了贾令镇,那阵势十分壮观!
但见:
驼牵驼,驼峰汹涌如浪;货叠货,货物堆积似山。狗儿轻跳,漫舞商帮繁盛;铃铛悠扬,吟哦驼队远行。班头喝令,万里征途任踏足;老板哼曲,千般货物敢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