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内行人的话说:“华晨纺织两家股东真金白银地投了钱却都没赚到钱,唯两任总经理发家发财发福。”
作为综合办主任,林杉伺候老聂两年半,伺候老邬五年,合在一起就是他外出工作的时间。
林杉爱把两任领导做对比。譬如:老聂与老邬都爱喝茶,都爱用茶水分离内套胆的玻璃杯,都爱让下属帮着刷杯子沏茶。
老聂在任时,还没有像样的办公室。处室人员办公一律在车间附房,刷杯子沏茶的差事,主要是林杉。
刷杯子是个仔细活,不能有半点马虎。拿起盖子,取出内胆,先把残茶倒掉,内胆冲洗干净后,再洗外层杯子。沉积的茶垢,需用手指细细地揩净。
稍不留神,或失手跌碎,或磕碰造成残缺。若心不在焉,有时干脆把残茶和内胆一块倾出去。这样的事,林杉都出现过,每次林杉都如实给老聂说。
老聂神色凝重地盯着残破的内胆,半晌无语。然后,慢悠悠地对林杉等人说,“你们怎么这么恨我!”大家哈哈一笑,这事也就过去了。林杉此后照旧给老聂洗杯子沏茶。
这是老聂式的幽默和粗糙。老聂的杯子,尚有多只备用,这是艾魅虹的用心处。很快玻璃杯里,又有了内胆,放进去,珠联璧合,严丝合缝。
老邬初到华晨,林杉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这十分钟就是给老邬檫桌椅,拖地面,冲洗茶杯。后来,林杉把这个活交个了衣木然。衣木然也不是每天都做,只是隔三差五地帮着搞搞卫生。
某日老邬对林杉说,衣木然磕破了他的茶杯内胆,再给他买只同样的茶杯。林杉说,我翻翻老聂留下的旧物,看有没有类似的内胆。老邬见林杉这样说,就说,我让关河买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老邬很快又添置了新茶杯。衣木然再过去打扫卫生,擦桌子沙发,拖地倒垃圾可以,若动他的杯子不行,他的杯子衣木热动不得。某次老邬在林杉办公室,当着林杉的面对衣木然有感而发,“衣木然,你做事再细心些会更好。除了粗心大意,其它方面挺不错的!”
事若关己无小事,能把芥末琐碎纠缠入骨。这是老邬的刻薄与细腻。
林杉早就知道,衣木然丢三落四,马虎大意。丢钥匙,丢文件,甚至丢身份证。综合办的钥匙被他搞丢,为此林杉把相关的锁子换了个遍。
类似的事情,林杉除了教育衣木然多加注意,提高个人意识,养成好习惯,也未对他有半点的嗔怨。林杉用他的长处,就得包容他的不足。
衣木然天天给林杉刷杯子沏茶,也有失手打碎的时候。某次林杉网购了一只比较时髦的杯子,还没稀罕两天,就被衣木然“交代”了,他自己也觉着不好意思,他给林杉网购了一只,但林杉说什么都不要,最终还是衣木然自己留用了。
在林杉看来,衣木然和自己的孩子一般大,与自己虽说是上下级关系,但他没有义务给自己洗杯子沏茶。在他分内的工作之外,单独为自己做的这些,林杉充满谢意,甚至过意故去。
林杉继续用过去的旧杯子,衣木然继续给他洗杯子沏茶,但这孩子也明显长了记性,在专注度上有了进步,此后再没碰坏过杯子。这是林杉与老邬的不同。
老聂和老邬在公车私用上出奇的一致,俩人当仁不让地把公车据为己有。
老聂主政时期,企业尚在创业阶段,公司最好的车就是一辆江淮皮卡。老聂自己会开车,但外出要有司机接送,最初的司机是后勤副总老梅,老梅因病离开华晨后,专职司机是郝希锋。
这辆车除了老聂和郝希锋别人都不能动。能坐这辆车外出的有俩人,一个是老聂,一个艾魅虹,连企管副总杨林盛都没资格坐这部车。
老邬到任不到仨月,便买了辆宝来,宝来开了不到两年,又买了辆途昂。两次换车的理由均是:与金融部门洽谈业务或出入政府办事辱没企业形象,车是对外公关的软实力。
老邬的座驾不许别人动,别人动一动,就像动了他的私处。宝来车到厂后,平时跑县里市里自己开。逢出差让关河接送。若关河也跟着出差,让易金接送。
途昂到厂后,老邬对车占有欲近乎病态,能动这辆车的只有老邬和关河。若老邬出差,关河用途昂接送。若关河也跟着出差,就让易金用宝来接送。
后来,林杉无数次坐着皮卡去县市办事,也没觉着比谁低分多少。坐在副驾驶座上,遥想当年的老聂和艾魅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趾高气扬,威风八面,眼里何曾有过别人。
如今,途昂业已被债主强行开走,老邬脚底抹油开溜,不知所踪。这个轻诺寡信的人,选择凌晨五点出逃,这时大家都在深度睡眠中,据说这个点也是作奸犯科的最佳时间。
为了麻痹物流阮总和内地驻疆人员,老邬还唱了出空城计,卧室的灯一直亮着,此招确实发挥了瞒天过海的效果,以至坊间传言老邬已逃跑,连遭多人辩驳,“他房间的灯还亮着呢!”
物流阮总夫妇,华晨欠其物流费壹佰多万,丈夫急需用钱做肾移植手术。连日来,他们还想以死亡缠绕的方式逼迫老邬在对账函上签字。若老邬这次真的跑掉了,签字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起来。
早晨阮总推开综合办的门问,“林主任,你知道邬总去了哪里吗?”林杉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林杉心想,不光你们找他,我们这些债权人也在找他。
临近中午,林杉自车间回办公室,恰逢武文璋外出,俩人站在院子里说话。阮总和他老公,提着大小包裹向大门外走,看样子他们这是回家。女人神情寡淡,男人老态龙钟,俩人站在一起,形同父女。
林杉唏嘘不已。对老邬已谈不上恨,在更强大的资本运营下,他充其量是个牵线木偶,更多的人在他活色生香的表演中,迷失了自我。华晨纺织的创业史,是一幕创业者的慷慨悲歌,徐徐开启大幕,聚光灯下生旦净末丑,踩着时代叙事的锣鼓点子登场。
老聂和老邬,都与副手尿不到一个壶里,论这点,俩人相似度百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