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还在五国头城？”

“不在了。”

那他现在哪里？

子安一片沉默。

赵楷继续问下去，“我的人到处找不到他，你是如何找到的？”

“完颜宗翰告诉我的。”

“想不到这家伙临死之前还是发了善心，没把事情做绝。”

”你误会了，他可没想要发善心，那是他的条件，我去了云中，去了云中附近的六棱山，过去的事我很想知道，可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很痛苦，后来听说完颜宗翰在会宁府出事了，随时会死，我就去找他，他说他可以告诉我过去的事，但有个条件，他要我为他办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他在幽禁起来后，已经与他的人断绝消息了，他想让我去一个地方，为他杀一个人，他说他叫成章，是你的儿子。”

“你答应了？”赵楷的心突然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一样憋闷痛苦，他的声音莫名嘶哑起来，他的身体开始摇晃，小船也跟着摇晃起来，过了一会，他伸出双手，抓住船舷，试图平息住这一切。

“朕知道你记不得过去的事了，可过去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朕不相信你仅仅因为想知道过去的事就会答应完颜宗翰去为他杀人，他可是金人，是金人的大元帅，丞相，他是我们所有宋人的敌人！朕不相信你会为仇人做事！”

“本来是不会，我个人的事再如何，怎么能换一条命呢？何况是大宋官家的皇子的命。”

赵楷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对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我们是宋人，我们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跟他说别人都说我喜欢他的女儿，少容郡主，我也想不起来，难辨真假，趁着我北上的机会，我本想找到郡主，当面问清楚，可是到了云中，一打听，才知道郡主已经去世了，而我就特别好奇，她年纪轻轻，是怎么突然就没了的，这个问题我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怕对逝者不尊重，但是我觉得向逝者的父亲大人问问，总是可以的，你觉得这样一个问题值一条命？

他嘿嘿笑了，说不值。

我说就是，你也是为老不尊，我这么一点好奇你都想利用，太过分了，当年就是因为你看不惯我我一个汉家匠人喜欢你女儿，你就让你暴揍我，打的我失忆，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他说我的意思是我的女儿因为你去世，真不值，她太傻了，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能听到你刚才那番油腔滑调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哈哈大笑，她一定再也不会哭了，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她真是没脑子。你看你，你就不同，你就有脑子，遇事知道想想值不值。说到这，完颜宗翰哈哈大笑，我得说他笑得很悲凉。”

“这个问题其实你原本可以问我。”赵楷说道。

“你知道？”子安有些没有想到。

“我说过，他是我们的敌人，他的每一件事我都想知道，我的人告诉我他的女儿是自杀身亡的，因为完颜宗翰想将女儿安插到我身边，但是，那郡主非常反对完颜宗翰这么做，她可能心里真的只有你，完颜宗翰一逼，她就自杀了，所以你最应该杀的人其实不是别人，就是他完颜宗翰，是打的你失忆，是他活活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完颜宗翰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那就是真的了。”子安长叹一声，好一会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所以你只是见到了洪皓他们，你并没有伤害他们是吧？”赵楷小心地问道。

子安仍在沉默中。

赵楷忽然想到什么，他的声音再次嘶哑起来，“不对，如果你没有答应他要帮他杀人，他为什么要把那个地方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去？你最后还是答应他了，是吗？”

“是的。”

“为什么？没理由的，你要杀的应该是完颜宗翰，为了你爱的女人。难道就因为他告诉了你郡主真正的死因，你就决定为他杀人？可完颜宗翰夸过你有脑子的啊，你遇事会想想这样做值不值啊。”

“本来事情是朝着你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往下走的，我的确拒绝为他去杀你的儿子，他是郡主的父亲，我是应该杀他的，可是以来我不想郡主在天之灵痛苦，而来我听说金国皇帝很快就要赐死他，我也就没不要自己手上粘血，总之，我要走了，他说那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杀另外一个人。”

“谁？”

“杜充。”

轮到赵楷突然沉默了。

子安也不言语，陪着他一起沉默。

最后还是子安重新开了口，“今晚上看样子拖到再晚，月亮也不会出来了，好在还有光亮，你不想谈谈杜充吗？我想你应该像知道完颜宗翰一样，知道他很多事情，对不对？”

“一个江南二臣，一块软骨头，能有什么好说的，如果可以，我不惮于亲手杀了他。”

“我是绍兴元年离开的临安，绍兴五年秋天去找的完颜宗翰，这中间的五年，我有一部分时间在金国的云中，可是如果我跟你说，我有五年的时间就一直在云中，你肯定会问我，云中有什么好，我要在那里一待就是五年，云中的确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我很多时候就是在那里的铁匠铺看他们打铁，叮当叮当的，我再爱听，我的耳朵也受不了天天听。”

“所以…”

“所以我还想告诉你的是，我北上的第二个原因，我一直在查长江之战，因为有一些地方想不通，需要到北方那边配合着查一查。”

“长江之战？”

“对，长江之战，宋军明明就要大胜了，可最后却是大败，连带着我大哥也死了，我想不通，觉得里面的一些事有些蹊跷，就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