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龙，睁开眼睛，看到一对狗男女。

他们俩互相喂着饺子，“嗯，真好次，文哥哥，你也吃。”

爱文的右手把一只饺子送进妲己瑰嘴里，又赶紧使左手拍打自己右手，只拍得血肉模糊，口里骂着自己：“别犯贱，别犯贱。爱文，你要克制自己！”

话音说完，瞥一眼妲己瑰的音容相貌，立刻笑容满面，温柔说道：“嗯嗯，我吃，我吃。”

凌龙“咦~”地一声，一脸嫌弃，却也不敢多看妲己瑰。

（看来这饺子是真香，并不是狐狸香。嗯，确信！）

好饿，凌龙觉得好饿。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吃过东西，饿死鬼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你俩，要不也给我整一口，毕竟以后可能真要当邻居了。”，凌龙卑微地说道。

爱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嫌弃地朝旁边一指，妲己瑰立刻乖巧地捧着饺子退到一旁。

凌龙嘴里嘟囔道：“真小气，亏我还让你们夫妻俩团聚，真是卸磨杀驴。”

爱文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假如有你个女人无恶不作，罪无可恕，却又总是打着你的名头作恶。但你看她一眼就忍不住原谅；假如她所行皆伤天害理，而群情激愤，众多正义之士对她喊打喊杀。你有心不管，但你看她一眼就忍住站在前头；假如她出现在你与青梅竹马的婚礼上，正是十年知己修成正果时，嘉宾齐欢，你看她一眼便随她去了；假如你公正之名在外，仁义之行在内，一生修得有口皆碑。你看他一眼……哎，此生再也没什么好名声了。饶是如此，她也不是你的，放荡之外，美丑不挑，一脑袋绿帽。假如是你，可愿与她长相厮守，对面而欢？”

“愿意，愿意，可愿意了。”，凌龙还没答话，妲己瑰却早扑过来把爱文抱住，疯狂地亲吻他，让凌龙不知视线放到何处。

妲己瑰在他耳边倾诉：“早知道你如此在意，便该与我早说，你我日日厮混，哪里来的绿帽给你带。旁人怎么比得上你的万一。”，说完又朝凌龙吐了一口唾沫，嫌弃地摆手送客。

好家伙，原来真正卸磨杀驴的主儿是这位。

爱文身上挂满铁链，现在又加一个妲己瑰。

凌龙闭上双眼，对于爱文，不看她时是同情，看她时，是羡慕。若是换了旁人，他必然要回怼说他：“咎由自取，坏名声是自己坏的，包庇罪犯是自己干的，抛弃发妻也是自己负心，怪得旁人什么事。”

咦，但对他，凌龙是真不敢这么说了。妲己瑰的味道他尝过……所谓未经他人苦，休劝他人善。事到临头方知难啊。

毕竟，凌龙至今不敢睁眼看她。

全场三人，唯有妲己瑰敢放肆睁眼。

凌龙盘腿坐下，闭目发问道：“这里不是我的灵魂深处吗？为什么我好像能听到你的心声了，你是否能听到我的？”

爱文还未答，妲己瑰用充满魅惑的语气回答道：“执念三千，死时归于一处。精神涣散，而灵魂却在凝实。灵魂化作梦境，梦境化作灵魂，以图千里万里到执念所在。”

凌龙问：“哦，也就是你们两个现在的状态对吧？不对，慢着，你俩的执念所在是我的灵魂深处？你俩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我麻溜地改。”

妲己瑰仰起头一脸骄傲地回答：“我们和你这种凡人才不一样。凡人的灵魂到达执念所在就散了，人也就彻底死了。灵魂之旅，最多超不过三息。你现下还没死，只是意识在消散，但已经没救了，已经是送到医院就会直接向家属宣告死亡的程度了。”

凌龙闭目嘲笑道：“呵，凡人？爱文也就罢了，一个狐狸精，说的好像你也是神仙似的。”

妲己瑰靠在爱文身上点头道：“嗯，没错啊。从你的角度看，我就是神仙，怎么样。叫声姑奶奶来听听。会保佑你有好运气的……”

爱文拦住她说道：“妲己瑰，你的说法确实是不妥。这世上是没有神的，也不该有。”

妲己瑰一脸不情愿得抱着爱文的脑袋，不服气地说道：“你没听见这小子的心声有多气人，他心里说：‘你俩货算个什么神仙，一个大胸淫荡女，一个受气绿帽男。’我*，大胸还是我的错了？总好过你个中二短命男。”

凌龙被窥见心声，羞愧地转过头去，心里却不甘示弱地偷偷说：“大胸淫荡女。”

妲己瑰在心中回骂：“你早死短命魂魄散。”

凌龙回骂：“大胸淫荡女。”

妲己瑰骂：“你新婚死老婆。”

“大胸淫荡女。”

妲己瑰骂：“你鳏寡孤独全占全。”

“大胸淫荡女。”

妲己瑰骂：“你新婚死老婆，生孩子没屁眼，一辈子没人爱。”

“大胸淫荡女。”

“你丫的会不会骂点别的。”

凌龙回答：“我不像你，我从不骂人，只会陈述事实。与你相识半生，这五个字就是我对你的全部印象。”

妲己瑰气得要起飞，抓耳挠腮，挥拳就要打他。爱文面带着笑，抓着她两手，一副“算了，算了”的劝架姿态。

凌龙也笑了，躺在地上，张开手，自言自语道：“谢谢，我这一生也不能说没有遗憾，但我也知足了。十六岁？确实短命了些……”，说完，闭上双眼，把泪藏在心里。

妲己瑰放下手，叹气道：“这就是你的遗言吗？需要我帮你带给谁吗？”

凌龙听了，也不装睡了，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说道：“我死了，你们还能去别的地方吗？寄生虫不应该是随着宿主死亡就死亡的吗？还能帮我带遗言？那帮我带给哥哥，机会难得，我再多说两句。”

凌龙听见妲己瑰的心里吐槽道：“你才是寄生虫，你全家都是寄生虫。”

爱文拦住要抱怨的妲己瑰接过话来说道：“说吧，说吧。我帮你带，不让她去。”

凌龙高兴言道：“那感情好，叫她带我还不放心哩。你听着，叫哥哥今后多休息，保重身体。别以为不睡觉不累就放松自己。他弟弟就因为五天没睡觉，然后死了，要以为前车之鉴，警惕警惕再警惕啊。以后没得弟弟帮他吃蔬菜啦，他自己多吃点吧。我死以后，他能轻松一点吧……人死就死了，没念想，丧事从简，勿念。保重身体。”，说完，凌龙还是忍不住哭了。

凌龙低头不语，忽然跪下，对爱文说道：“拜托了，谢谢。”

妲己瑰嘴贱道：“还是你自己说去吧，看你这样子。执念之处怕是你哥哥那里了。”

爱文推开妲己瑰，说：“你先消失一会儿。我和凌龙单独说几句话吧。”

凌龙笑了，也说道：“对极，对极。你快点消失。”

妲己瑰啧了啧舌，笑道：“好啊，我消失了。这盘饺子也就没了啊，你小子做个‘饱死鬼’的算盘也没得打了哟。你那‘好饿’的心声比你肚子的响声还大，真没出息。”

凌龙咽了口口水，不耐烦说道：“快滚，快滚！”

妲己瑰“哼”了一声，千娇百媚，跳下锁链，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贱女人的声音没了，凌龙小心翼翼地睁眼，终于放松，问道：“我还没问呢？我的灵魂深处怎么出现饺子了？”

爱文回答：“她是唯一的梦魔，在梦里她能创造一切。你的灵魂变成了梦境，在这里她就无所不能。”

凌龙大为震撼，仔细一想，喊道：“好家伙啊。原来我死了你们就能开荤了啊，坟头蹦迪说的就是你俩吧。”

爱文没有笑，一脸严肃，说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一个能听懂人话的家伙？”

“我对男人没兴趣。”，凌龙秒答。

爱文无奈道：“我也是，我是说。来俊臣问你的问题，你不愿回答，因为他听不懂人话，我问你，你会回答吗？”

凌龙盘腿坐下，目光坚定，回答：“知无不言。”

爱文道：“那好。这里是半梦境，我听得到你，来俊臣给你看过的东西我也知道。因为别人冒犯了你，所以轻罪变重罪，重罪变惨死。对于这样的行为，你怎么看？”

凌龙回答：“是犯罪。”

爱文问：“你觉得这些事是何人所为？”

凌龙答：“龙云，我哥哥。”

爱文又问：“假如你今日侥幸不死，会否肯将他绳之以法，以正视听。”

凌龙站起身来，看着爱文，眼对着眼，没有丝毫逃避，他坚定地说道：“不会，我最多劝他以后不要那么做。假如我犯了无法饶恕的罪，我会去自首。我杀了人，我会偿命。但是龙云不行，他犯了罪，我愿代他受过；他杀了人，别人要杀他？我就挡在他的身前，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他一根毫毛。”

爱文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英雄吗？”

凌龙回答：“我不是！我是龙云的弟弟凌龙，两个没有姓氏没人疼的倒霉蛋。我知道，我身边有无数双眼睛，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恶意的。那些对我的恶意会悄悄地被他们拔除。我经常感受到杀气，但我是知道保护的我人更多，当飘来杀气听不到了，想杀我的人大概已经被杀了。我都知道，我是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但他希望我不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道。他不说，我绝不问。我还知道，他是谁。先生？新党的主人？世界最有权势的人？那我是谁，英雄？不，我是他的弟弟。我管他是谁，我管他做过什么？他不会害我。就算全世界都要杀他，我也和他站在一块。来时是两人，去时也不怕只剩我们。”

爱文陷入了沉思。

凌龙打断他，说道：“对了，刚刚这段话不必替我传。他都知道……”

爱文抬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他说道：“你是【凌星素影】最好的居民。”

凌龙说完话早就躺下不理他，静待死亡。梦里看不到伤口，但脊骨的疼痛已经追到这里来了。生不如死，好在马上要死了。

妲己瑰从阴影里跑出来，端着饺子走向凌龙，爱文拦住了他。温柔说道：“饭，就等你回到你的世界再吃吧。话，自己去说。把她送到我身边这回事，是恩情还是仇怨，我一时也难以辨清。以防万一，若是恩情，我就现在归还了吧……”

说完，爱文的身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开天辟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上升者浮为梦境，下沉者重归灵魂。凌龙只觉得全身的气血充盈，再也睡不踏实。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又醒来。

睁开眼，摆斧悬在眼前。

然后凌龙脊髓迅速复原，全身的伤口都在愈合。

来俊臣木在当场，满脸泪痕，显然哭过。凌龙对他嗤之以鼻，仿佛在看咬了自己一口的畜生。

此时的他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比刚刚夺回梦境时的精神还要充盈百倍。他大喝一声，琵琶骨上的铁钩立刻被崩飞出去，撞在墙上，钻出洞来，透进阳光。

来俊臣此时才回过神来，喊道：“你才不是凌龙，你还去死吧。”

凌龙抬起手来阻挡，手腕上的铁链牵动。凌龙再用力，与铁链相连的齿轮被他硬生生掰断。凌龙一跃而起，全身铁链束着，后面拉着好大一块铁板，钉在地上螺丝钉都被启起来，留下坑洞。凌龙向屋外跑，铁板跟随，跑了几步，力气用尽了，摔倒下去，身后铁板拍下来，凌龙感觉鼻梁已经扁了。来俊臣疯了，再不顾及，掏出抢来抵在凌龙太阳穴上。

凌龙十指如钩，大理石瓷砖被他抠出洞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我才不是被绑架的公主，要乖乖等人来救。”

说完他挣断铁链。

冲出牢笼对着天空，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眼神在说——看着我，来！

同一时间，就在凌龙苏醒时。

龙云猛地从地上窜起，感受着凌龙的方向，自己在卫星地图上划线，下令严查北纬三十六度一线。

半分钟后，传来消息：城西四十里有座小宝山，小宝山以北有个废弃工厂。凌龙头触工厂铁门，向天求救。

来俊臣再想开枪时，头顶早停满了直升飞机，一队士兵从天而降，荷枪实弹，防爆盾牌挡在面前。来俊臣还没回过神来，四肢已挨了不知多少弹药，瘫倒在地。凌龙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别杀他”，来俊臣就已经被众士兵生擒活捉。

凌龙额头滴下冷汗，又想起了摆斧下的老太太，砸扁手指的英华，被凌迟的毒贩，还有自己身上数以千计的酷刑对应的苦主。凌龙对着士兵喊道：“杀了他。”，那一刻，他终究还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