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抱一有心打听那所谓的“鬼”究竟指的是什么,可当他回到山上,就被告知今夜要实行宵禁。
原本在雾峰旁彻夜修行的一众弟子都被赶回了屋舍,除了入山二三十年的老弟子还在山间行走外,整座奇临山上再见不到其他人的行迹。
躺在隔壁床上的赵实分外沉默,这其实不太符合王抱一对这个赵家小少爷的印象,在王抱一心中,赵实是个胆小又藏不住事的人,早该拉着他把今天的事翻来覆去讲十多遍了。
可考虑到他是整件事的亲历者之一,又只是个鸡都没杀过的富家少爷,整个人一时之间无法恢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抱一索性也不去打扰他,在床上盘膝打坐起来,白日与赵刚交手留下的暗伤还未恢复,他本就需要自我调理一番。
在王抱一的感觉里,约莫就这样过了一两个小时吧,屋舍的门被推开了。
借着月光,王抱一看清了来人的脸,是赵刚。
他只是对着赵实冷冷丢下一句话:“赵实,八长老要见你。”
然后也没有等待回应,就不管不顾径自离开了。
赵实确实没有睡着。这倒不出乎王抱一意料,夏夜幽静,他能清清楚楚听到赵实急促的呼吸声——他一直在一种紧张、亢奋的状态中。
也没有和王抱一打招呼,赵实就这样踏着月色出去了。
王抱一估计了一下,现在大概是晚上十点多。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仍旧一直习惯于用过去的方式估计时间,这么做一方面是他恋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根本没找到这个世界精确计量时间的方法。他没见过打更人,也没见过更漏、日晷之类的测时工具,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也只是习惯于用天色描述时间。
时刻的计量,是一个统一的社会的必须。有了社会,有了分工,就必须对时刻进行最基本的计量。就王抱一所知,在他的那个世界,约莫在奴隶制社会就出现了对时间进行计量的工具,而春秋战国时期,兼具军事和民治属性的更夫就很普遍了。
但王抱一自小以来却没有见过,这说明这个世界很可能都没有国家的概念。这倒是也很合理,前世的武侠小说中大多仍有官府存在,归根结底是因为设定里最强的武学宗师也不是军队的对手。
国家的暴力机关可以有效镇压国家内的一切势力是国家仍能够存在的基础,正如伟人所说,“枪杆子、笔杆子是夺取政权的两杆子”。而这个世界的武者,这群掌握了力量的个体,显然可以轻易摧毁军队——那自然就不会有皇帝了。
但是或许会有什么武朝,武皇帝之类的?就像是修真小说里也常出现的仙朝这种?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赵实推门回来。
此时距离赵实离开,差不多过去了三到四个小时。
赵实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依旧沉默,自己爬上了床榻。
本以为今夜会平静的过去,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有人登门。
来人急促地敲击房门,片刻后干脆直接将房门直接踹开,闯了进来。
王抱一和赵实都还没有睡着,两人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盯着来人。
“富贵师兄?”
富贵喘着粗气,而像他这样的武者哪怕绕着奇临山跑上一天也不该有这种狼狈的状态。
很显然他这种不断往肺部灌入空气的行为并不是生理上的需求,而是精神上的需求。他很紧张,甚至有些慌张。
“绿衣……绿衣死了。”
“怎么可能?”王抱一大吃一惊,那个绿衣服的小姑娘的身影浮现在心中,“绿衣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抱一回想起和那两个小姑娘离别的场景,她们应当也跟着他们上山了才对,上了山之后也应该和他们一样待在屋子里,这怎么就会出事?
而且,绿衣死了的话……
“红裳呢?她怎么样?”
“她没事,绿衣死的时候她不在屋子里。”富贵回答,“我也就在现场看了一眼,说不太明白,你们也过去吧。”
“为什么要我们过去?”
“因为绿衣是被那柄剑刺死的,就是刺死陆逸的那柄剑。”
王抱一震惊地看了一眼赵实,后者也睁大了眼睛,开口道:“我把那柄剑扔在山下了。”
这确实是王抱一亲眼所见。
……
奇临宗山下小镇,一个桥洞里。
乌衣老道从盘坐中精细,忽地面色狰狞,吐出一口精血来。
他顾不得擦拭,只是警觉地掐算起来。
算着算着,他额上的冷汗冒了出来,又忍不住吐了口血,比一次还要多。他不敢再算,只是赶忙从袖口掏出一尊乌黑的袖珍玲珑塔来,将塔置于掌心然后盘膝打坐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那仿若金纸的面色才恢复如常。
“谁破了我算下的命数?这世间还有人能破了我算下的命数?”
……
奇临宗的屋舍安排极为简单,越往上居住的弟子越是核心,宗主、长老和他们的核心弟子都住在峰顶上。
想从男弟子的屋舍到达女弟子那边,还要走上两三公里山路。
修习内功会使人耳聪目明,但王抱一的修为还不到家,做不到黑夜视物。今日又是上弦月,此时月亮早已经敛去,山里是黑乎乎一片,王抱一只能试探着一步一步地走,可以说是颇为辛苦。
幸好,富贵照顾两人,走得很慢。
富贵师兄一直这样,脾气和蔼,人见人爱。
王抱一便也趁机将心头疑惑抛出:“富贵师兄,‘鬼’到底是什么人?”
富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罢了,让你知道也没事。‘鬼’全名林平秋,也是赵刚那一届入山的,他曾经是八长老的真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