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弃寒不清楚他需要什么,离家数载又是为了找寻什么。
自懂事后白弃寒拥有了自己决断的自由,认真思考过后,他辞别了母妃踏上旅途,如今已将大半个妖界踏遍。从小最喜欢游侠列传的他不喜于做一个困在宫闱中封闭堕落的皇子,和其他花招尽出只为争得父上喜爱的兄弟们一样,与待估价的牲口一般无二。
所以他选择了去往四方游历,看看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白弃寒去过许多地方,但也正因为他去过的地方愈多,他愈加有患得患失的感觉。他总觉得冥冥中似乎缺了一味什么,因此他脚步不停一直在寻找,可毫无头绪,遍寻不得。
白弃寒第一次来到风原时,这里难得地下了一场薄雪,一落地便化作水渗入土壤中,让土地变得松软泥泞。那时白弃寒正顺着无际的平原行走,远处逐渐清晰的暗色高墙促使他加快了脚步。突然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脸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地面上。
“外族人,为何擅自踏足风原?”
他的面前,白发冷眸的狼妖少女发出质问。她高昂着头,深色的狩服在风里猎猎作响。
在风声骤停的那一瞬间,白弃寒明白,他不必再去任何地方了。
……
……
被箭擦过的地方似乎还在火辣辣地疼,虚与伸手捂住手臂上的伤口,摸到一些温热的液体。幸好那支箭瞄准的地方不是要害,否则后果便不仅仅只是流血这般简单了。
虚与只手费力地把想从他怀中钻出的拖油瓶塞回去,眯眼警惕地与离他稍远的一名神色严肃的女子对视。
女子手持弯弓,显而易见便是此箭的发出者。而她似乎也没有收弓息箭的意思,又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斜搭在弓弦上,手未紧弦,却随时可以射出下一箭。
虚与察觉到了对方几乎成为实质的迫人战意,也不敢怠慢,手无声划向背后赤尾,思忖着若是此时一战他会有多少胜算。
“外族人,再敢动一下,接下来射中的便不是地面了。”
虚与听见女子透着厚重冰霜的声音,迟疑片刻还是抽出赤尾拿在手上。不管发生什么,手上有刀总归是份底气。
这个动作成功地让女子将手中的弓弦拉满。
若要与女子一战,虚与提刀上前的片刻时间已足够女子拉弓射箭将他前后射个对穿。更别提若是侥幸得以无伤近身,面临的又是一场恶战——女子腰间还挂着一把狩刀,可以证明女子并非是不擅于近身搏斗。
绝对的劣势。
虚与却不想退让,也许仅仅是为了这一口气。不试试怎知有无一线生机。
思及,虚与咧嘴一笑,眼底燃起战意,迈腿跨出一大步,随后摔在地上。
平地摔。
女子本已满弓待发,可箭在弦上,明明不得不发,她却瞬间失去了发出的欲望。她不想白白浪费气力,于是身随心动,拉紧了弓弦的手微微松了些。
虚与自地上爬起时气急了,一把抓起拖油瓶。刚才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女子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拖油瓶什么时候溜了出来,又在虚与将要行动时恰好绊了他一跤。
“梵为度!”虚与对拖油瓶咬牙切齿。
拖油瓶也不傻,明白虚与的怒气是因他而起,立马乖乖地一动不动装石头。拖油瓶像个合格的沙袋,任虚与揉搓也毫无反应,虚与奈何不了他,只好把他塞回怀里。
抬眼又看向女子,虚与讶异地发现对方已收了弓箭,抱胸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
看起来她是暂且不会动手了。虚与稍微放下来的心在下一刻又被狠狠提起——女子纵身向前大跃一步,眨眼间便将狩刀抵在他的颈前。与狩刀的寒光一同到来的还有女子身上凛冽的肃杀之气。
几乎是在要害被辖制的同时,虚与想起他打瞌睡时漏听一大半的信息。狼族是风原的主宰,面前这女子多半是狼族。
“……狼族生性嗜血好杀,若遇之千万不要激怒……不要与其对视……若是不得不一战,一定记得能逃便逃,不可与之硬碰硬,因为他们的战斗只决生死不论胜负……他们极重族群,却也能毫不迟疑地手刃同胞,乃至吮血食肉……”然后呢?虚与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其他部分。
不过现在不是让他懊恼以前学业不精的时候,在性命被胁迫之下他连刀都不能提起来。
然而虚与没想到,只是片刻女子就收起了狩刀和杀机,脸上的表情冷淡,说出的话也夹杂着一股冻人的寒气:“我不杀你,我会将你交给啸风处决。”
虚与觉得女子的意思是她没有决断的权力,所以暂且将他的死刑即刻执行改为秋后问斩。他眼睁睁看着女子摸索出一条绳索要把他绑起来,忙道:“不用麻烦!我会乖乖和你一起走……”
慌忙争辩也没能逃过结局,虚与被结结实实地捆住,连赤尾都被收走了。女子拽着绳子走在前面,虚与跌跌撞撞地跟着。双手被缚,武器也不在身上,难免会心慌意乱。现在显然不是逃走的最好时机,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到那个什么啸风再想办法了。
大不了以死相博。
若是洪福齐天,必死之境也能化险为夷。
“哎,我叫虚与,从狐丘来的。你叫什么名字?”虚与问。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他恐怕会胡思乱想。
女子没有搭话的意思,他们走出老远,虚与才听见几乎快要消散在风里的声音:“雪瑟。”
并不是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嘛。虚与眼睛一亮,正欲开口,不想雪瑟回头冷然一瞥:“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
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上,不会察言观色是没有未来的。虚与深知此点,在唇上比了个叉后真的不再说话了。
一时天地间的声响只余终年不停的风,不甚温柔地扬起二人的衣袂发丝,摇动虚与颈间金铃,清脆的金属之声突兀响起,又被风声撕碎。
在身心的静谧里,虚与恍惚之间觉得此刻什么也没发生,他也没遇到任何人,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
而雪瑟抽了抽嘴角似乎就快要落下泪,但仔细一看却还是原先冷冰冰的神色。
那一份落寞仿佛从未存在过。
……
……
白弃寒被绳子绑住,受着一个皇子不该遭受的待遇,脸上仍是无半分怒气,甚至偶尔还和雪瑟将两句趣事,不得不说是心性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