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真的太玄乎了,我刚看好多人手从棺材里扒出来,我们快走吧,不要再挖了!”
此时的牛二就像根本没有听到般,还是那副火热亢奋的模样。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机械的刨挖动作,掀起的灰土在狂风中乱舞,口中依旧念叨。
“金银!田宅!娇妻!美妾!金银!田宅!娇妻……”
此时王麻再迟钝,也看出了不妙,他立马扑住牛二的胳膊,制止道。
“别挖了牛哥!脏东西把你魇住了!咱们快走!咱们走!”
可牛二此时力大无比,一肘就把王麻打翻在地上。
“金银!田宅!娇妻!美妾!金银!田宅!娇妻……”
他的声音越来越紧迫热切,更加卖力地挥动着锄头,双眼透出血色红光。
他的身形在电闪雷鸣下显得格外癫狂,如同疯魔般。
被打得头晕目眩的王麻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牛二这副半人不鬼的模样,吓得三魂都失了六魄。
他手脚并用地连忙跑路,可没跑两步,和牛二的点点滴滴全都涌上心头。
他两都是村里的孤儿,小小年纪就相依为命。
要到饭了一起吃,偷东西被抓一起挨打,无数个寒夜都是靠彼此的体温才没被冻死。
“实在怕得慌,这护身符你拿着。”
大半积蓄换来的护身符,牛二二话不说就塞给了自己。
想到这些,王麻逃命的脚步慢慢停下了。
“我要是现在自己跑了,还算个人吗?”
“少了牛哥,村里哪还有‘西牛双雄’!”
“啊!!!”
他大喊给自己打气,飞奔着折返回去。
看到魇住的牛二,王麻要紧牙关,卯足了劲,羊顶角般向他冲去。
牛二此时机械重复着刨挖的动作,猛地被王麻撞击腹部,嘭地被撞倒在地。
看着牛二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晰,眼中的红光也慢慢消散,王麻心喜道。
“牛哥!咱们快跑!那棺材里有脏东西!”
说完,他拉起牛二就跑,可牛二就像被钉在原地,任他怎么拉都拉不动。
“牛哥你怎么……”
牛二惊惧的声音抖成一团,打断了王麻的话。
“已经……迟了……”
“麻弟……快跑……”
还没等王麻回应,突然脊背一寒,那股瘆人的感觉,再次爬满他的全身。
咚!咚!咚!
那沉寂在半截土中的棺材,突然爆出巨响,甚至比天上的雷鸣声还大。
随着三声突兀的响声,那黑如沉渊的棺材中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宛如用指甲划拨木板。
那细弱的沙沙声,丝毫没被巨大的风声雷鸣遮住,反而如同电波般直接传入大脑中。
二人在世上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王麻此时终于明白他为何动弹不得,当全身被巨大的恐惧挟持时,四肢百骸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
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嗡——
棺材开了。
刺骨的寒意如同海啸般袭来,穿透两人的肉体。
牛二王麻感觉耳边一阵嗡鸣,随后,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走。
快闪出残影的闪电,贯彻山巅的雷鸣,刮飞走石的狂风,一切都离他们远去。
只剩下,从黑棺中流淌出的,无边无际的静谧黑暗。
黑暗缓缓流淌,宛如山间轻快的溪流。
可它却是一条带来死寂的溪流,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吞噬。
石子,沙砾,甚至连棺材本身都毫无踪影,只剩下永恒的黑寂。
二人什么话都不出来,连汗毛都静止。
眼见马上要被逐渐扩张的暗影吞噬,王麻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火燎般的灼痛。
牛二刚给他的护身符刚燎烬。
王麻突然从恍惚中惊醒,他连忙拍叫牛二,可牛二依然宛如木雕。
眼见那充满死气的黑影马上要漫过来,王麻心如擂鼓,拖着牛二就往坑外爬。
坟坑深大,王麻拽着牛二,费了半条命都没能爬上去。
此时的黑影,已经流淌到了牛二的脚边。
“啊!!!”
费力爬坑的王麻回头,只见牛二的半截脚都没入了黑影中,顷刻便消匿无形。
唯有脚踝的横截面上鲜血淋漓,那是所有刀斧都无法切出的整齐。
一股凉意直冲王麻天灵盖,濒死的恐惧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双臂肌肉暴起,将坟坑边缘的牛二向外面猛抛,随后手脚并用,几个呼吸间就跑了上去。
随后他背起正抱脚哀嚎的牛二,连滚带爬地跑出“遮天幕”,一路哭喊。
“有鬼啊!救命啊!有鬼啊……”
叫声凄厉萦绕山幕,与那雷鸣风吼相呼应……
在两人走后不久,那向外扩张的诡异黑影似乎有意识般。
它见两人离开追赶不上,察觉到周围没什么可吞,慢慢收缩回去。
黑影缩小,在坟坑底竟露出一副少年裸体。
那丝丝黑暗缓缓地流入少年的眉心中央,与其说是流入,更像被吸收进去。
这时,响了整晚的雷鸣终于歇息,狂风也不再呼啸。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向地面,更是一场倾盆大雨来临。
哗啦啦的大雨下,那裸身的睫毛抖了两抖,终于睁开了眼睛。
“梦?”
他先是懵懂地仰头看天,被黄豆般的雨点砸得睁不开眼,发出第一声惨叫。
“这雨都快把我砸死了,是个锤子梦!”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处于全裸状态,羞耻心爆发立马遮住隐私部位,发出第二声惨叫。
“妈呀,我这是进传销组织送往缅北,被抛在半路了吗?”
等他看到周围的深坑以及坑边的一圈清明吊时,更是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发出第三声惨叫。
“我怎么在坟堆里,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啊!”
手机,床铺,卧室……熟悉的一切,全都不在身边。
此时,这位少年终于明白了自己已经穿越的离奇处境。
也更深刻明白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的怨气郁结于胸,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我的手机我的床!我的卧室我的娘!我的穿越还没有导航!!”
“航——”
“航——”
他的惨叫声响彻遮天幕,只不过沦为了暴雨声的点缀。
这雨声势浩大,似是为这荒诞故事的结尾添上注脚。
亦或是,为刚刚开始的故事揭开序章……
山麓脚下的一对夫妻把窗户关得更严实了,回到暖烘烘的被子里谈体己话。
“这么大的雨,这遮天幕上的狼还嚎呢……”
“我听说有的狼是孤狼,是没窝的……”
“这么大的雨,孤狼没窝不得淋死,真惨啊……”
听着媳妇泛滥的同情心,丈夫忍不住噗笑出声。
“狼还惨,等吃了你当宝贝养的鸡,你就知道它惨不惨了……”
小媳妇撇了撇嘴,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丈夫翻了个身,和她贴得更近,悠悠地长叹一口气。
“大晚上还这样嚎,这遮天幕,看来最近不太平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