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侯一愣，直言不知，中州距离这里也不知多少万里，相隔何止千山万水，人力难及，音信隔绝；但他倒是在城里偶尔听说过，知道那是个仙音缭绕，极其繁华强盛之所在，所谓筑基满地走，练气不如狗，不是这凄风惨雨的北域一隅能比的，至于百华宗，则没有一点印象。

“百华宗的前身便是紫云宗！千年前，紫云宗罹难，上下动荡，人心不齐，于是一分为二，前者占据灵脉基业，繁盛不减，宗内奇峰林立争相辉映如百花齐绽，于是易名百华宗，现在俨然是中州一霸；后者仅得其名与些许功法，远走北域，可惜一路来创业艰难，也就是如今的紫云山了。”

“而在二十年前，百华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太上长老寒岚真人仙去了，他是紫云宗分崩离析的最后一位亲历者，也不知活了多少年，他老人家去前很是恋旧，时时提起那段往事，常有光阴百代过客，世事变化无常之叹；他感知大限将近，想要了却这一桩因果，就派座下众弟子到处打听紫云宗传承的下落，辗转之下终于找到紫云山来；寒岚真人听说紫云宗一脉凋敝至此，很是痛心，于是降下仙旨，赏赐紫云山掌门特权，可在宗内弟子中任选一名送至中州，百华宗无论资质直接纳入门墙，以亲传待遇栽培，许不夺文字仍可以紫云山弟子名号修行，真可谓宅心仁厚啊！”

陈侯神情恍惚，一时吃惊不小，没想到这等宗门秘辛他竟一无所知还是从蒋立口里得闻，更没想到咱这穷的露腚的破落户还有这种大富大贵的远房亲戚，不由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要对我说？“

蒋立轻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但过了今天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理了理头绪又问道：“二十年前的掌门也是师父，他选了谁去百华宗？“

“没有，谁都没选，这个名额一直空悬至今。“

“为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有什么隐情吧。“

“那……“，话还没出口，陈侯突然怔住，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那张师弟和……和大师兄……?“

蒋立瞥了瞥正专心御使小舟的刀疤脸，嘴角勾起：“没错，张玄耽于符道，癫狂成痴，那么除北域符宗之外百华宗天绘峰就是他最想去的地方；而大师兄么，大师兄生性要强，志气非小，岂会甘心在这可怜紫云山蹉跎岁月？他们二人都想要这个机会……”

……

太阳就要升起，天边薄雾消散，红霞弥漫，继而金光万丈，迸射宇内，把最后一丝阴霾驱退；陈侯忍不住眯起了眼，裹了裹衣服，此刻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随着呼吸钻进了肺管，一直延伸到全身……

景色渐渐熟悉，紫云山到了，小舟渐渐放缓停落。山门前杂草丛生无人值守，护山阵法不知何时也停止运转。

众人拾阶而上，不多时，就来到紫云山唯一还能看的过眼的大殿前，说是大殿，其实不过一副破烂古刹的模样，以前是供奉宗祠的地方，后来兼做了藏经阁，后来又兼了讲经堂、演武场……大殿门开了半扇，里面零零落落站着些弟子。

陈侯早按捺不住，寻蒋立阻拦众人不备，一个箭步火烧火燎地往里赶，才到半途却看到头上黑影一闪，刀疤脸后发先至几步已跃到门前，一脸快意似乎按捺已久：“胡师兄，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哈。”

他边走边看，似乎在一点点地印证他的记忆，脸色阴晴难定：“师兄啊师兄，看看你干的好事，好好的紫云山让你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大殿里面床榻上躺着个浑身枯萎、行将就木的老人，床首则站着一个挺拔冷峻的青年，一言不发，旁边的弟子不知道来人底细，纷纷转头怒斥：“闭嘴！”看情形如若不是碍于场面，恐怕就要直接动起手来。那刀疤脸却愈发得意，浑身筑基气场勃发，嘴里毫不留情：“哈哈哈哈，胡师兄，睁开眼看看你周围这些废物，没一个成器的，你有何面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师父啊？“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个个对他怒目而视，但慑于他的修为，加上话虽然说的难听确实算不上冤枉，因而一个个都没了底气，不敢回应。

“师父！“

陈侯急忙跑了过去，看到病榻上奄奄一息已然脱了形的老人，眼圈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握着师父的手急切问道：“大师兄，师父他怎么了？“

那冷峻青年没有理睬他，而是对着刀疤脸问道：“前辈似乎与本宗颇有渊源？“

刀疤脸斜睨着他，冷冷笑道：“你就是汪尘吧，勉强还能看得过眼，可惜啊可惜，可惜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知是否是有所感应，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掌门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眼皮也在轻轻地颤动；陈侯已有察觉，握住师父的手不由得一紧，旁边一直照顾的弟子也发现了，喊道：

“师父醒了！师父醒了！”

胡宣挣扎了许久才终于睁开眼睛，仿佛光这个动作就要耗费全部精力，眼球里浑浊一片，早没了往日神采，他慢慢把场所有人扫视一遍，即使看到刀疤脸也不曾停顿，而是把目光定定放在大师兄脸上，嘴唇抖动，似有话语，声音轻微几不可闻。

“为师，为师求你了。”

……

幽幽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青石地面上，小小的案几前一老一小正襟危坐，观状貌似是爷孙，听话语又仿佛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