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那日在方勘大帐中用神力看了方勘和炙天神宫法师对话情景,这些仙师自然知道有神悟之法能还原几日前景象,因而言语总是小心。子颜就是明白了,方勘确实知道对方来自炙天神宫,而为首的仙师无潜确实要趁子颜还没有恢复使用神力准备刺杀于他。对于那个炙天神宫的第三个人,子颜确实没有什么印象,在那副画面中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个少年弟子,没有言语,没有让子颜留下任何其它印象。但现在子颜突然明白了,这个在神力中失去踪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
神力开启是必定会杀尽敌人的,那时子颜心中的敌人便是这炙天神宫之人。照理说,不应该在有活口留下,除非当时这个人已经出了神力的范围,那他也不会受伤。子颜很清楚,这个人身上的伤就是他的神力留下的,但他为什么活着?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开启神力的,这个子颜从小就知道,他在西苑山林第一次启用神力并没有结果,那个时候锦煦帝已经远离了他,他开启神力只是为了打败无潜。但是第二次,当玄武圣石到了他的手中,这次神力开启完全不同,此时他已经失去意识,脑中只残存了对手是谁,一片模糊中,神力大启,威力淹没了天地。当他清醒后,发现周遭要保护的人没有事情,而对方敌手确实消失了无影无踪,原来自己以为一切无事,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对面这个漏网之鱼或许是他不应该杀的。子颜问他:“你是炙天神宫的人?为何在此,没有和无潜他们在一起?”
没想到,血泊中那个少年答道:“我和无潜不是一起的,我只是替他们引路到行宫来。”
子颜问:“前日围场出事时你在哪里,怎么可能在玄武神力之下侥幸活下来?”少年答:“我是泾阳铜鉴楼的人,楼主叫我送这两名戍擎国仙师到方大人那里。前日他们去围场要行大事,便打发我到这里来找寻东西。”
子颜原来心中一直质疑这铜鉴楼后面必有人撑腰,果然是炙天神宫在其幕后,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少年法师当时只是被神力所伤就说的过去了,因为他不属于炙天神宫。子颜本就厌恶杀戮,那日在山间启用神力,至自己清醒后,心里也十分不安,因为此是他第一次杀人,神君罚他跪在雨中,实是了解他遭遇人生第一次杀戮,需要心静冥想,当时是为自保,但对方强过自己十倍,万不得已开启神力,子颜也担心滥杀无辜,好在当时以为炙天神宫法师只有三人,稀里糊涂中觉得三人皆亡,他也没有细想这第三人是否参与了残杀方勘。现在对方已经说明,非炙天神宫的人,而且没有参与刺杀一事,子颜便想,还好遇到他,否则此事终是不明,恐糊里糊涂一辈子了。
想着到了这少年身边,蹲下身子,仔细看他伤势。前后伤痕都在四肢,像是当时他看到神力用双手双脚挡在面前,因此被神力所伤。即是神力受伤,普通法术也无法救治,此时子颜看到又有鲜血渗出,子颜于是便用神力中的治愈力将这少年手脚上的伤口复原。
子颜问他:“不痛了吧。”少年抬起头,双眼看着子颜,说:“不痛了,多谢。”子颜在他杂乱的发中看到的是一双和自己一样的星眸。稍过片刻,那个少年便像有点恢复,坐起身来,子颜见此人岁数比自己略长,看相貌棱角分明的轮廓,锐利的黑眸,身着李家营里普通军士的服饰,但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气质。
只见此少年站立起来,向子颜行礼致谢。子颜才发觉此人长身挺立,比自己要高了许多。但听少年说:“唐清欢谢谢神守相救之恩。”子颜见他脸色还是不好,便说:“你还是坐下休息吧,你若留在此处养伤,应不是难事,等过几日伤好再走吧。”
少年仍起身作揖说:“这便多谢神守了。”子颜说:“我现在正陪着陛下在此处,晚些再来瞧你吧。”说完,用法术将此处清理了一下,顿时洞中不见血污。子颜又将前方潭中清水变入此洞,然后就用了神力封了洞隙,叫唐清欢好生等待他晚间再来。
子颜出了山洞,兜兜转转回到了皇帝那里。锦煦帝见他回来,立即叫穆楠重新置上茶点,锦煦帝问他:“朕见你转到瀑布后面,有没有勘破这里的玄机?”
“陛下,臣见水潭之深,恐怕下面神君曾放了什么能释放神力之物,因时间仓促,臣也没有细看。”
锦煦帝说:“原来如此,想必此处安谧,神君便在此处休憩,见涧深,山岩又陡峭,竟然平白无故地又添出一块景致。子颜可见山岩后面有一小路,可以通到这瀑布之上,在那里俯览瀑布和这后面的湖面,才是绝佳的景色。”
子颜说自己还未曾上去看过,锦煦帝说:“不急,留待你自己慢慢去发现吧。朕听范黎说,御医说你前日真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当能恢复。这后几日事务虽多,却不是件件着急,朕想你好好休养便是。”
子颜于是起身谢了陛下,锦煦帝问他,可知为何带他到此处。子颜摇摇头。锦煦帝笑道:“朕便把此处赐予你个人了,你便在此处休养几日吧。朕见你西院每日神宫和六部的人来来往往,想你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这处小院安静异常,朕已叫范黎准备好一切,连带外面的瀑布,深涧,朕一起赐予你,看你这几日心气烦躁,也不利于恢复,不如在此休养罢了。”
子颜听闻,甚是诧异,立即起身跪下,怎么也不肯接受。锦煦帝说:“昨日晚间朕等你来商议方勘之事时,你不是一个人跑到宫外树林去躲着了。朕虽然不懂法术,这些事情是瞒不过朕的。你如今有这个地方可以一个人好好呆着,有何不好?朕不是神君,明明是因为恼你不惜性命却叫仍你在雨中跪着。”
子颜心中自然听了感动,却想到东熙湖也在亭中,恐锦煦帝再讲什么下去,于是快点磕头谢恩,此时眼中对锦煦帝带的感激之情是真切的,但又偷偷望向东熙湖一眼,果真东熙湖面露嘲讽之意,盯着子颜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严寒。
见子颜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锦煦帝又说:“今日宴会原本就是给你和晟齐两个人的,午宴时子颜你也挑了礼物送给晟齐。今日晚宴原本就是留给你的,朕感激前日你大敌当前却毫不犹豫选择牺牲自己来救朕,神君虽说你冒失,但朕相信人第一反应就是本意。就冲着这份本意,朕再赐你一物。”
子颜却说:“前日之事都是臣判断有误,怎敢居功,陛下再有赏赐,臣实在不敢待。”“朕既然把此院给你,此院中宝物即是你的。”
子颜不明,倒是旁边东熙湖问锦煦帝,还有何宝物?锦煦帝说:“朕先祖初晏帝在时,就时常在此休养。初晏帝有一爱好就是收尽天下之璞玉,当年他在此居住时,有臣下进献玉冠君濡,那白玉料是戍擎国域外所获,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尽大得可以雕刻成冠,实乃罕见。初晏帝虽爱之,但因在此获得此冠,当年说道‘虽在神君旧居获宝物,却仍无国中神君相助,能让祗项成为天下一国,实在有愧’,因为将此冠收藏在这个院中,终是未曾戴过。今日朕既然把此院相赠,理应包括此物。就冲着朕先祖的这句话,如今子颜和神君不是正在助朕完成先祖心愿。因而从今日起,朕的神守不再戴金冠上殿,子颜从今日起便戴君濡冠。”
那君濡冠实是祗项国三大宝物之一,世人皆知在皇家,但不知皇帝收藏在何处,据说是以当世第一大白玉雕刻而成。锦煦帝说了这些,东熙湖心想,这皇帝为了笼络神守真是不惜工本。这边子颜真是犯了愁,祗项国朝堂上只有神君和皇帝戴金冠,到了前代神守,因是皇子缘故,才赐了戴金冠。子颜因承旧例,虽民间出身仍让他戴金冠,这才没几日,还没到京城,这回又换到他,要戴先帝的国宝玉冠,这以后还在朝堂上行事实在是更加复杂,要说这第一关,在东熙湖那里就无法解释。想到此处,又只能跪下说:“臣实在不敢承受陛下之恩。臣已多次使用神力,但实际并无自己想象那样驾驭神力无虞,陛下授此大恩,臣万分有愧,实在不敢接受。”
锦煦帝说道:“子颜你才几岁,如今这个岁数有心便好,朕和你师父一样都有教导你之责,你何必自责。朕要你戴此冠上殿,无非是要告知臣下,你虽然来自民间,但在朕心中,你便是我祗项国之神守,朕朝中这第二人。你心中不要有任何顾忌,既然在朝中,朕和东爱卿都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