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熙湖在一旁也只能假意劝说子颜接受,子颜无奈,也只能跪着点了点头。锦煦帝一看子颜答应了,便嘱咐范黎带他去小院屋中更衣。子颜便跟了范黎和穆楠进屋,一边遥宁子也跟在子颜后面。子颜悄悄给遥宁子使了眼色,遥宁子却回他,意思是,这台戏看你怎办。
子颜跟着范黎进了屋中,发现小屋虽小,正房里面确实厅堂摆设,章文等人已经候在厅中,见子颜进去,立即引了他进了里面内屋。章文等人伺候子颜脱下白色长袍,这边章文递上子颜要换的长袍时,子颜才发现那是玄色的。子颜大惊,问是否搞错。这边范黎从外屋进来:“神守莫惊,陛下已经下旨,说今日起祗项神守需身穿玄色上殿。”
因祗项朝中只有皇帝才能穿黑色皇袍,子颜这时才觉得真正惶恐。没想到范黎又说:“陛下唯恐神守不肯接受,才没有一次说明。陛下心意神守应当懂得。”说完亲自把君濡冠拿了进来,子颜见那冠只有成人拳头般大小,周身白玉晶莹,雕工巧卓。章文等人小心翼翼把此冠给子颜换上,这白玉颜色和子颜体内时时闪现的幽幽蓝光相映成趣,露着无限神机。
子颜换了衣裳便跟着范黎走出屋子,锦煦帝远远看到子颜头戴玉冠,身着黑袍,心下便十分满意,他看到一边东熙湖瞠目结舌的样子,便问他:“东爱卿觉得如何?朕让神守穿着和皇袍一样颜色,可妥当?”东熙湖答道:“陛下,臣恐不妥,如此这般,这神守如何再在朝中为陛下办事?就算是臣下无异议,皇子和皇族那里如何交代?”锦煦帝答道:“这有何难,只待他们也像子颜那样愿为朕舍弃自己性命,也行。”说罢,笑着走向子颜而去。
东熙湖这里郁闷不平,原先子颜在朝中低调一些可以便宜行事,无奈锦煦帝终是棋高一着,如此高调在每日朝堂,神守竟然和帝王穿一色衣裳,还怎么搅乱这祗项时局。别说东熙湖,就是遥宁子看了子颜换的长袍,都跟在最后偷偷摇头,恐怕从此前路艰难。
要说此事还是昨日晚间,范黎带了御医到西院给子颜请脉时,偷偷问过遥宁子,先前子颜跑去哪里,到哪里才找到的他。遥宁子倒没有瞒范总管,说子颜幼时起心情不顺总会找地方躲上一会。范黎说恐是前一日神君惩罚让神守不高兴了,回去报了锦煦帝。锦煦帝原来就想再赐些什么给子颜,转念一想,灰石小院不是就是现成的礼物。于是又想到院中所藏君濡冠。范黎听陛下言,要神守换上玉冠,总觉得不太合适。锦煦帝说:“朕原来以为子颜出身民间,在神宫里虽顶着神守身份总做事谨慎。朕见他少年老成,做事兢兢业业,到昨日山上见他和那妖人拼命,才始知他真性情。再听他与神君对话,哪里像是师徒,朕想,就是朕只有一个儿子,也不会准他如此和朕说话。这时朕才明白,子颜是完完全全给神君宠坏了,真的就像神君自己说的,任意随性,为所欲为。”
范黎听了陛下说,也点头称是,说别看神守样样事情看上去循规蹈矩,但主意却大得很,来了几日,算来所有事情都没违过他意。锦煦帝说:“这样便也好,也不好。好的是,他不会像神君只需保护社稷,根本无所谓谁是皇帝,朕这里只需用情感系住,子颜是跑不了的。不好的地方在于,他自己若有想法和朕不同,恐难以让他臣服。你当不知道,朕见他开启神力之时,才明白什么社稷,什么君权,都是如浮尘一般。你知道朕见人无数,然只有子颜一人让朕觉得才是真正没有野心之人。他虽天生带了杀尽众生之权力,却又畏惧血腥之事。朕竟从未看到如此矛盾之人,别看他年幼,心里比你们都明白多了,他的随性为之,恐怕就是在抗争自己这个命。”范黎自锦煦帝幼年时就伺候他,自然知道锦煦帝非但知人善用,而且天赋异禀,绝顶聪明,不仅又夸赞陛下有识人之明。锦煦帝道:“要是寻常之人,就算神守,只要稍有野心,朕也能随意操控,只是子颜这里,朕真的看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到了京都,朕的皇兄和安王定会蠢蠢欲动,拉拢子颜,朕莫如把能给的都先给了他吧,朕倒是要看这剩下的安王他们怎么玩?”
锦煦帝带了子颜乘船回了望渊亭,上船前锦煦帝也更换了长袍,穿回了黑色的皇袍。船刚到望渊亭时,众人纷纷跑到岸边迎接锦煦帝归来,等锦煦帝和子颜二人出了舱门,见众人瞧着他们俩都是一片惊异的眼神。晚宴上,锦煦帝让范黎颁了旨意,说,从此之后,神守子颜着玄色神守服饰,戴玉冠上殿。子颜当着众人领旨谢恩,心中却十分明白,这哪里是恩宠,分明是束缚自己的镣铐。
当日夜宴匆匆而过,锦煦帝说,子颜前日围场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几日,便放了他去灰石小院休养。二皇子晟齐午间刚燃起继承大统的希望,却因见子颜倒是和父皇穿了一色的衣物,瞬间就好像又被打入了冰窖。晟齐见子颜早早坐船离去,便也找了个借口退场。这两名宴席的主角前后脚离了宴会而去,锦煦帝见状也让诸人散了伙。
子颜当日晚间就回到灰石小院,先前遥宁子等要送他过去,子颜嘱咐遥宁子叫他徒儿们看好西院,自己一人乘了穆楠安排的船又回到湖东之处。到了小院发现范黎已经安排章文几人在那边伺候着,子颜心中惦记着要去看唐清欢,于是假意就寝,但就这点事情章文几人仍旧按部就班。好不容易等子颜洗漱完毕,章文又呈上宵夜和御医开的药,这日,子颜倒乖乖把药喝了干净,留下宵夜才打发几个内官出去。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子颜估摸门外内官都已睡着,包上些糕点,又给唐清欢找了几件替换衣物,这才离开寝室。入秋后,夜晚室外甚凉,子颜走近洞穴,心想自己到北地多年还是没有适应此地的天气。到了唐清欢躲藏的洞穴,子颜先用神力打开自己封存的穴门,等他闪身而入,又用神力封了此门。这样做无非是想在这行宫中,懂法术之人究竟不少,其中当然还包括他自己神宫中人。
神力封了门,子颜便用法术照亮此处,这样从洞穴外面也丝毫察觉不到里面的光亮,子颜见唐清欢正在山洞最深处打坐,于是便唤了他一声,唐清欢见子颜进来,便从地上站立起来,缓缓一礼,似有似无,说:“玄武神守有礼了。”
子颜问他可曾好些,唐清欢说道:“前日只是皮肉之伤,失血多了些。”子颜笑道:“那倒是和无潜留给我的伤差不了多少,都是流血闹的。”说完,便拿出随身带的那些宵夜糕点,这几日御膳给子颜准备的食物无不是补血功效的,子颜本来吃得就清淡,看到甜腻的糕点尽然是荤腥的,就有点倒胃口。唐清欢这里两日没得吃,真是饿惨了,三下五除二,便把子颜带来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等他吃完了,子颜拿出给他的衣物,让他把李家营内的服饰趁早换下。唐清欢就着白天子颜变入洞内的那潭水,洗了把脸,也没避讳子颜,就把身上衣物脱下。子颜倒不好意思转过了身。
才过片刻,就听唐清欢说道:“好了。”子颜明白他是换好衣物,转身一看眼前人,就见唐清欢身穿他平日的衣物,但身长差不多高了自己一个头。好在自己的衣袍都比较宽大,此刻穿在唐清欢身上确正正好好,一点余量都没有。
子颜这次才看清唐清欢长相,原先子颜只觉此人脸部棱角分明,如今洗干净了细看确实五官如雕刻了般的精致,高挺的鼻子,星眸却非纯黑,看他相貌确实是西方戍擎国人士。四肢修长,举止倒一点都不矫揉造作,有一股豪迈奔放之气。
子颜问他,可是戍擎国人,怎么到了泾阳研习法术。唐清欢说自己自幼跟家人研习法术,因家中兄弟太多,父母无暇看顾他,便打发他到泾阳投奔正在铜鉴楼谋生的师叔;因而自己在泾阳也没住的长久,不过短短两年。子颜又问:“你们这铜鉴楼的人都是戍擎国来的,那和炙天神宫什么关系?”
哪知唐清欢一挑眉,说道:“我道神守好意救我,原来还是想打听铜鉴楼状况。”
子颜听了便说:“你不愿意说罢了,既没的说,我也便回去了,明日再给你带吃的来,我看你的伤,不出三天就好了,到时候你自己回去便是。”
唐清欢说道:“那劳烦神守大人明天带些饭菜,光是糕点之类,我实在是吃不饱。”子颜听着觉得好笑,就说:“那你也不用叫我神守,我自小就被人这样叫烦了,你这样称呼我,总象是在提醒我一定要从你这边探问些什么。”说完这话,自己真是笑了。
唐清欢说:“铜鉴楼有什么秘密,只要花的起钱,就是个买卖法术的所在,我看你这个神守到哪天见铜鉴楼在贩卖你们玄武神宫的法术,你再急便是了。”
子颜“嗯”了一声,说:“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明日还要上朝,明早我还会来一次的。”唐清欢这次倒说了声谢谢。
子颜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转身就走,就听见唐清欢在他背后叫了他一声“子颜”。子颜便即回头,问他怎么了。唐清欢说:“抱歉,那日我知无潜他们要去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