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寿宴后七日,锦煦帝起驾回泾阳。九月二十四一早,尹漓行宫门前密密麻麻布满了各个队伍。御林军司马微点齐了兵马,在门口相候,李家的五千府兵倒是前两日已经回了京城。
往年锦煦帝到行宫围猎也不过二十来日,这次所用时间虽然差不多,但众人倒是一次也没有打猎成功,终究只有锦煦帝带的了自己的“猎物”回京。原先宫里安排的车马无非是神守的马车跟随着皇帝的,但锦煦帝叫子颜坐在了自己的马车里面,子颜的马车便空空荡荡跟在后面。
子颜休息了几日,也恢复了不少。锦煦帝叫范总管在马车上置办些炭火,这会子颜上了车,脱了外面披风,不一会儿就给车上炭火热得脸上通红。锦煦帝说:“昨日朕问过御医,说你这个病也应好了差不多了,听说这几日你胃口不错,吃得也比原先多一些。”子颜想自己昨日才打发了唐清欢回泾阳,这几日在灰石院那里还要养着唐清欢,每日神宫事务也拉下好多。
子颜回答皇帝:“御医说就是失血之症罢了,又没有外伤要养,只是这几日赶着早朝,好在后面事情两位师兄担待掉了,臣每日下午就在灰石院那里歇着,这几日便舒坦许多。”
“朕看着你这边差不多了,才摆驾回的京城。你每日上得早朝,也应该听到最近等朕处理的事情实在不少,原来朕每年来行猎无非找个因头寻访神君,其实每年这个季节都花费了朕好些时日。这次本来朕想提早几日回京,无奈子颜你又伤重,朕恐怕路上你体力不支,因而又耽搁几日了。”
子颜听得此话,额上冒出汗来。锦煦帝装了没有瞧见,继续说道:“其实这次炙天神宫人来行刺,朕突然觉得好像以前消失的那些神宫倏然间都会出现那样,朕有点惴惴不安了,前几日京中又来了消息,说谭敏查了铜鉴楼,但确无实证说他们和炙天神宫有关,铜鉴楼是有戍擎国来的法师,但只是民间之人。”
子颜说:“这几日围场行刺的消息总应到了安王那里,想他已经知晓方大人和炙天神宫人之事,不知有何反应?”
“即使谭敏那里有所发现,恐怕传递的消息也未必真实。上次朕就说了这个事情要你亲自去做,如若查到枢密副使和戍擎国有关,这就不仅仅是炙天神宫来刺杀你的事情那样,朕恐怕朝廷中已经布满了戍擎国的细作。这个你可明白?”
子颜脸上露出关切之意:“那日围场刺杀只是临时起意,戍擎国派神宫弟子来行宫,才是真正可怕。陛下,臣一入泾阳就会亲自去铜鉴楼查证此事。到时候可能得罪安王了。”
“李贺凯是戍南军出身,和方勘以前在专打戍擎国的西威军历来不和。朕故意放着他们二人为枢密院正副二使,不过这几年李氏统御三军越来越稳,朕原来也想不通,他怎么就用上方勘了,后来一想才明了,其实还是和你神宫有关。”
子颜便问陛下是怎么回事。锦煦帝说:“原来兵部尚书还不是李家人时,皇室照常是拿着当年神宫留下的财物经营所得给兵部提供辎重,在泾阳经营的最多的就是号称和神宫有关系的雷家。要说这雷家也真是奇怪,说是还在经营着北地玄武神宫的买卖,官家查证不少,确实名下很多土地、店铺是以前神宫留下。于是这京城神宫的买卖也逐步到了他们手中,但李距凯当了兵部尚书,雷家却突然投了安王,朕后来才明白方勘也投靠安王,无非是为了这些利益而去。”
子颜听了,便和锦煦帝说:“要说雷家和神宫关系,我二师兄鸣皓应叫雷鸣皓,便是雷家当家人雷尚峰的四子。”
锦煦帝问:“那雷家确实是你们神宫所用?何以投了安王?”
“十六年前,神君路过朴州府雷家,收了我二师兄为徒,当时雷尚峰还没有当家。我二师兄因为负责神宫内务,所以北地神宫留下的财物都是经他之手,别看当年神君弃了泾阳城中神宫财物而去,这边留下的尹州府还有三分之二土地都在神宫名下,神君因烦朝廷发现,因而多藏在名下弟子家中。雷氏这才起的家,我二师兄因为是庶子,在雷尚峰处本来就艰难,因而师父为了二师兄特许他雷家借用神宫名义,当然除了二师兄,雷家其他人还是无法随意找到神宫而已。”
锦煦帝问:“即是神宫作为雷家后盾,何以投了安王?”
子颜叹了口气:“我二师兄母亲去世后,才听说雷家居家迁到泾阳,雷尚峰也当了家。倒是那时起,和我二师兄来往便少了好多。这几年我们也知雷家生意越做越大,我二师兄和雷家通信,还需交代了安王府。”
锦煦帝说:“那鸣皓是否也投靠了安王?”
“我二师兄就是二师兄,神宫的人而已。”
见子颜如此肯定,锦煦帝也不敢多问,见子颜脸上汗珠落下,倒是提示他喝点水。这才提醒子颜,一早上车时,范黎关照他说,原来陛下车上总要有名内官伺候,因子颜在车上,为显得不是很挤,范黎把内官叫了下来,范总管关照子颜多照顾点陛下。于是子颜便站立起来,给锦煦帝的茶盅里添上热水。锦煦帝喝着茶,说:“子颜,我们说了不少事情,方勘的事情等你回京便着手去查。”子颜点头答应。
“刚才上车时,朕叫范黎把你的药拿了上来,你看在何处,快把它喝了,免得前几日前功尽弃。要是觉得太热,就把外袍也脱了吧。朕看会奏折,你坐着休息一下。”说完,便拿起那些面前堆积着的奏折看了起来,子颜手边倒有前一日于炳交给他的神宫人员名册可以看,这几天,于炳和鸣皓竟和礼部的人草拟好了神宫这百来人的各项职责,只待子颜这边看过,正好拿到京里让中书省批复。
子颜这次从神宫带出来的近四十余人,除了他师兄的亲传弟子十来人,皆是北地神宫的老人,亦有不少前任神守的弟子,这些人原来在神宫也是掌握典籍,多负责神宫祭祀而用。此次上京城,想必要重开玄武神宫祭祀大典,因而于炳这里便把人尽数带上。鸣皓手下都是负责神宫运转的人,这次除了带了掌管内务的几个弟子,还把在神宫清算财物和经营土地的人尽数带了出来。要说鸣皓却有经营之才,当年到神宫还未成年时,神君就让他把尹州府内神宫土地一事担下。不出几年倒是尹州府的生意做得不错,名下如覃家牧场之类,每年能获利不少。神宫分布在祗项各地的那些弟子,是子颜和遥宁子两人负责叫他们探听消息和行事的。
这神宫名册上,于炳和鸣皓安排的那些来自北地神宫弟子的职位,原先和子颜也是讨论过的,就是剩下这近百人原来在泾阳神宫的礼部官员,名称、职责各异,子颜看了一些,也尽然是他第一次看到的名位和权责,因而心里也有疑惑。他记得自己和礼部人商议之时,东熙湖这边略显急躁,于是恐内里混入了东熙湖的人进来,犹而看了更加仔细,凡是不懂,就请教一边皇帝。
锦煦帝外祖家本就是神宫祭祀出身,锦煦帝对神宫仪式典礼自小就熟悉异常,这才有的他自己这朝排了众多礼部官员在神宫就值。锦煦帝本来在朝中就是抬了神宫名讳与皇族、军队分庭抗之,这次神守回来,留了众多礼部官员继续在神宫任职,就是锦煦帝的意思。因而对子颜对此中疑问,锦煦帝倒不厌其烦,一一和他解说。子颜见皇帝对此事那么清晰,心中立刻明白了其中奥妙。
子颜倒不惧神宫内人员繁杂,他知道真正有用的,只有围绕着他这个核心才是。礼部官员都不会法术,到时候无非控制一些国人对神君的崇拜而已,这个子颜心中毫不在乎。就是这份名册上,直属神守的用人那里,子颜看出了端倪,原来留给遥宁子三个徒儿的神守近卫一职,都换上了于炳和鸣皓几个弟子。锦煦帝见子颜看到此页顿住,便说是他的主意,锦煦帝说:“朕看遥宁子的徒儿教得很好,法术上面也不亚于子颜,想着御前侍卫最近都空缺着,不如子颜你大方一下,放他们三个到朕这边。”
耀生三个多多少少知道些子颜的秘密,宫中又有春惜宫的人在,子颜怎么肯放他们去皇帝处。但子颜知道这锦煦帝一旦拿了主意是不许任何人更改,子颜想了下,便说:“陛下这边还有春惜宫的人在,再在御前使用仙师,恐实在是不合适。陛下既然说了当务之急是方大人的命案,臣这里还要靠着他们三个到铜鉴楼打探消息。”
锦煦帝说:“朕本来打算等你到京城,便叫谭敏这里听从神宫命令,凡是泾阳法术之事,都由你来安排。谭敏这次让朕失望很多,因而朕想换了耀生几个来保护朕。子颜你说要他们先去调查铜鉴楼也未必不行,这样吧,你让他们顶着御前侍卫的名称去调查总强过你那边神守近卫。”
子颜说:“陛下要春惜宫听命神宫也未尝不可,倒不如看谭公公那边情况以后再说,要不先定了耀生几个在臣这边任命,看他们几个能否在方大人一事中立功再说,毕竟几个人都和臣一样岁数,都没经过大事历练,怎么担待御前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