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煦帝说:“上回闫斌那事,朕至今还找不到人替代他,原来想用遥宁子来替代闫斌,但遥宁子只当个侍卫真是大材小用,如今他在禁军中如鱼得水,他的弟子来担任御前侍卫有何不可。要不这样,朕给你留两个人,你便叫耀生来替了闫斌,他亦能训练朕的侍卫一些法术。此事应该从速,朕留两个人给你应该够用了吧。”
子颜见锦煦帝已经让了部分,就说:“陛下,这还没有到京城,您禁军的都尉换成了臣三师兄,御前侍卫又用了神宫弟子,您又让春惜宫听命于神宫,这您周遭都换成了臣这边神宫的人来,恐真是不太合适。”
锦煦帝说:“子颜你莫敷衍朕,明明是你神宫得了便宜,怎么说的像是朕强迫你似的。”
子颜见锦煦帝一再坚持,也不便多言,就在册子上自己近卫那页加了耀锐和耀渭的名字。锦煦帝见此事子颜不再议论,又怕他不高兴,于是说:“子颜你担心身边人手不够,朕到了京城仍会让范黎安排宫中内官来伺候你个人。”子颜只能点头谢过。
这边锦煦帝见子颜不再因为神守院中人员安排和自己争执,反而平静很多,他见子颜还是向他请教些神宫祭祀之事,心中想到,自己两个年长儿子若是只有子颜一成的善学知问,恐怕自己早就决定立谁为嗣了。
到得午间,众人来到最近的县城坪亭,地方上为接驾早已安排妥当。这里范总管请了陛下和神守下车,午膳就摆在了坪亭县衙。这边锦煦帝和子颜还在议论着神宫里面将来各司其职的事情,反倒是一边皇子、世子正和皇亲国戚议论着此处景致和特产。锦煦帝和子颜说着事,两耳听到低下这些话,便想自己锦衣玉食的这些子侄,始终不能和子颜相比。锦煦帝想到自己登基前,就替父每日操劳国事,但凡能有请教于人的事情总时时谦虚不以自己是嫡皇子身份懈怠,而他幼时也为获取眀望帝青睐,天寒地冻时从没拉下过习武之事。怎么到了自己子侄一代,端木家的后代便坐享其成,不思进取。要说天选,子颜才是天选的神守,但行事举止样样努力,即便是前几日锦煦帝免了他早朝,每日早上还是能从灰石院中准时赶往大殿。想到此处,锦煦帝不仅叹了口气。
皇帝一叹气,低下的人看到的可不少。两名皇子随即住了嘴,底下人也都停了箸,就怕陛下是真怒了。没料想,锦煦帝对一边子颜说道:“范黎早上说你近日吃得比先前多点,怎么今日午间,朕却见你没怎么动过筷子?”子颜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和锦煦帝说:“回陛下,臣刚才尽顾着说些事情,忘了吃饭这件事情。”
锦煦帝说:“噢,原来如此,朕不是已经封了你的师兄们,子颜你这些事情就不必亲力亲为了,反正你是神君钦定的神守,将来在泾阳神宫中坐享其成极是容易。”
这会儿谁都听出了锦煦帝的言外之意,下面鸦雀无声,只有东熙湖才敢接了话:“陛下,臣见神守如此好学,上次臣就邀过神守到静寒学苑,这次回京,臣必然禀报宰相,看能否为神守制定一处学业。陛下可觉得好么?”锦煦帝说:“虽然神守统领祗项神务,但终究是朕朝廷重要一员,将来还要为朕去东征西讨,东爱卿的建议朕就觉得很好,回去后,你先向宰相禀报,你自己那边找几个学识卓然的先把他们放在神宫。”
东熙湖立即站起接旨,随即又向子颜一揖,说:“陛下圣旨,我便又要到神守处叨扰了。”东熙湖前几日也去过灰石小院,求见子颜。子颜托病躲着见他,此时没有办法,只能点头示意言谢罢了。
那日晚间要歇在尹州府内,路程较赶,因而不一会儿范黎就示意陛下早点启程。倒是此时锦煦帝盯着子颜吃了些东西,皇帝这才起驾回程。锦煦帝想在车上打个盹,于是放了子颜上神守自己的马车。范黎已关照章文车中铺好床褥,说,陛下关照子颜也需休息得当。
子颜上了自己的车,发现比皇帝的马车要小了一半,虽车子也有两个正座,此时却给宫中内官改成了休息的睡榻。因早上在锦煦帝的车中给热了个够呛,此时车中并没有置炭盆。反而范黎叫章文在车中堆满了糕点果脯。子颜刚上了车,准备动身,前面范黎又来传陛下旨意,要他用了药才出发。子颜想这后面还跟着皇族的马车,自己便接过章文手中的药碗一口喝尽。
子颜早上上得锦煦帝马车时,锦煦帝倒和他说了些泾阳的状况。祗项国已经超过九代国君,在神土占据着最大的版图,国都泾阳早已是世上第一大城,端木皇族修建都城多年,泾阳城除了皇城是最内一层,另外外面还有四层。外三层便有百官和百姓居住,而最繁华的街道也落在其中。泾阳的玄武神宫就落在皇城外院之中,锦煦帝说自从带了子颜回行宫那日,便已叫东熙湖通知工部重修了神宫。这次回京前,接到工部消息,说泾阳神宫大殿整修尚未完成,不过后面各个居所,如神守院中的重建,却基本完成。锦煦帝虽这样说,但自己也知道这些所谓的完工尚未得到核验,于是和子颜说:“要是回京觉得神宫修得还不好,你暂且住在朕皇宫中吧。”
但皇帝口中的泾阳和唐清欢说的完全又不同。唐清欢告诉子颜的那个泾阳,不仅是世俗、肮脏、充满了人各种各样的欲望,又为了这些欲望不择手段的不堪之处。铜鉴楼开在泾阳最繁华的烟花柳巷,就算是子颜也懂得那是什么所在。唐清欢说,楼主选择那里,无非是提醒他们,都是买卖人的所在。那里岂止是世家贵族、商贾官员、贩夫走卒游走其中,来来往往间唐清欢见得最多的还是赤裸裸的交易。唐清欢说和其它要做的任务相比,带的这炙天神宫法师上行宫来,还算是干净的事情。于是他抢在自己师叔前面,接了这个任务。
子颜问他,这铜鉴楼都是手段不错的法师,何以需要靠此种营生过活。唐清欢笑道:“你这个神守是不食人间烟火惯了,就是法术各处也有规则,非是你神宫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会法术,第一日怎么不变出食物给我,还要到得晚间才从自己屋里拿过来呢?你必然明白各种法术不可以无中生有,你那日变出食物给我,行宫里必然有地方要有食物不见,你当不想别人发现,每日自然就带了自己的例份与我。其实在各处实施法术皆是如此,像在泾阳城中,明的是春惜宫的规则,暗地里的就是我们铜鉴楼主的规则。”
子颜就由了唐清欢这番话,当知此人见识不凡,他问过唐清欢的法术状况,没想到此人竟然和子颜研习的差不多水准。闲来两人也交流一下法术,发现这戍擎国的法术和子颜的祗项国法术大同小异,就是念咒语时有点差别罢了。子颜也问过唐清欢为何千里迢迢跑来泾阳,唐清欢说:“铜鉴楼给的赏钱比其它地方多一倍呢,我娘说再过两年等我三哥成了家,我便可以回去了。”子颜听着他的话,心中也和唐清欢一样无比向往。到唐清欢决定回泾阳那日,子颜说:“你如今再回去,怕是楼主那里如何交代?这炙天神宫在这里折了两个人,到时候恐怕拿你出去抵命。”
唐清欢倒是坦然,说:“楼主非你想象之人,如果真拿我出去抵命,我也认了,到时候楼主必不会少了我家人的,反而我躲在这里没有交代,对我师叔、家里终不是好事。”
子颜面露难色,唐清欢劝他想开点,他自己亦是无所谓这条命。但见子颜沉默不语,唐清欢说:“子颜你信我这次回去没事,万般皆由命,就像你突然开启了神力那样,你自己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被你所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放心吧。再说,就是炙天神宫来追究也要个把月了,到时候你也在泾阳,你如果看不下去,我准你再来救我就是。”
子颜每次听到唐清欢这种口气说话,便觉得十分好笑,他曾经嘲笑唐清欢以为自己是谁,就是锦煦帝那里自己也不大听到这种命令式的言语。他笑唐清欢,唐清欢也是对着他笑笑,说:“我在铜鉴楼平日看门,所以有点狐假虎威而已。”
两人相约在铜鉴楼处再见,子颜说,你这个看门的,应该挺好找的吧。唐清欢说,你这个神守应该更加好找。
子颜在车中休息的这半日,倒也没闲着,他把唐清欢告知的铜鉴楼状况理了一下。如果他自己判断没错,这楼主必是来自炙天神宫的人物,而且是到了仙师三等。但楼主究竟还是不是炙天神宫或是戍擎国的奸细,这倒不好说。唐清欢曾说,这无潜师兄妹二人原来是打算再来行宫探视十七代神君之物的,当然后来他们才发现子颜和玄武神宫的人回归朝廷。那日无潜上山行刺时,便嘱咐唐清欢到灰石院那里寻觅神君遗迹。但无潜和方勘之间有何勾当,却始终是个谜。
子颜想早日到得泾阳自己便能去铜鉴楼探访,他倒是很相信唐清欢,想各个神宫或朝廷之复杂事情,唐清欢怎么可能明白。因而自己又羡慕唐清欢如此简简单单,怪不得同样年纪同样法术,却活得洒脱。
子颜又想到东熙湖这边,自己不得不每日和他打交道,东熙湖那里时不时催着子颜问皇帝索要神宫财物,真和东熙湖私下说话,每回他都拿着那个人来压着子颜。子颜想着东熙湖这边的细作网还是他目前一无所知的,要掌握这个又要取得东熙湖信任,这东熙湖的信任恐怕比安王那里更加难以获得。子颜甚至想过直接给东熙湖施个法术,让他招了便行,但转念又想,东熙湖一定知道自己会来这招,定是有所防范。
提到东熙湖,子颜每次都有点头疼愈裂,但这几天真正让子颜难受的,就是锦煦帝对他的态度。他自然清楚,帝王对他越好,要索取的便是越多,子颜自明白这最后的博弈无异就是他和端木睱悟。这件事情,他的神力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尽管到尹州的这段路不好走,午后这段时间子颜还是一直没有睡着,最后在摇摇晃晃间睡了过去。子颜的梦中,那个人变成了锦煦帝,子颜在梦中对他说:“你要杀了你自己么?还不如早点让我去了才好。”
晚间的宴席上,子颜见到了覃胥期和二哥。子颜明白自己一举一动都在锦煦帝眼里,覃胥期见他是真的哭了,子颜也只能跟着落了几滴泪。锦煦帝赏赐了覃家父子许多东西,还言感谢覃胥期生了个好儿子,子颜已是国之神守,锦煦帝说:“子颜如此好学多才,做事甚得朕心,古来神守朕没见过,但子颜将来必是我祗项国之栋梁。”说罢,仔细看着覃胥期。覃胥期果真心情激动,跪下叩首谢恩。这锦煦帝以前一直怀疑子颜非覃家子嗣,但真在覃胥期父子那里,也挑不出子颜非是他家儿子的错了。锦煦帝寝前和范黎说:“朕看子颜相貌和覃家这两个人完全不同,但和他们说话,真觉得就是亲生父子。这感觉非常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