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面色从容,虽然在屋中他们五人中年纪最幼,但除却他的美貌外,气质正如他带着那支万年古簪古朴沉稳,周身的气场细看确实压迫的别人无法说话。当然子颜没有点头,晟齐又如何敢表露他身份。晟齐向子颜使了个眼色,意思问他如何回答这店家。
子颜终于开了口:“店家,我便是玄武神守覃子颜,今日路过淳州府,和两位殿下、并两位世子到州府一游。我玄武神宫离开祗项朝堂许久,国中百姓是靠了历代国君的励精图治才能安居乐业,今日听闻店家说此处玄武神庙还得百姓青睐,想我神宫之人多年未保护国中百姓,实在心中有愧。”说完,反而站起身来,朝着跪着的店家深深一揖。店家见状,吓得不停叩首,子颜便走过去,把店家扶了起来。子颜又说:“我和殿下是到你这边吃饭,你如若在如此,叫我们怎么把饭菜吃完。”笑着叫店家退下去了。
店家留下这五人,看着各自桌上的饭菜,心思各异。子颜想的是,最怕什么来什么,原来皇家就忌讳国人过于崇拜神君,今日在百姓面前果真是如此,子颜想是恐怕祗项国也只是徒有其表,内中金玉败絮,国民苦不堪言。但在皇家子弟面前,自己又不便深入打听,只能草草言语一番,倒是传到锦煦帝耳中,自己不免又会给陛下说一顿。
世子这边今日倒是真受了刺激,见神守一人还没有建功立业,便给国人无故崇拜,郁郁不平之感由衷产生。晟裕张口便说:“神守真是谦虚,倒知道祗项强大和你们玄武神宫没有什么关系。”
子颜听他这么说,也不客气:“自然没有什么关系,想祗项最出名那仗便是五十年前,理焕帝攻打辟暨国,我没记错的话,理焕帝应是世子曾祖吧。到了陛下这朝,倒是靠安王来守着祗项,皇族不用再守着国门。”
晟炣拉了拉晟裕,意思和神守斗嘴总是占不了便宜不说,给锦煦帝知道了,每次都教训他们兄弟一顿,还要连累着两名皇子。晟毕见状,也说:“百姓自有百姓的活法,我们何用去议论,好不容易那店主出去,晟裕你快点吃完,我们好去城外游玩。今日说好都有子颜负担,你开心玩就是了,想东想西干什么?”
子颜也说:“世子,刚才是我多嘴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我还等着你们带我出城去呢。”这几个皇家子嗣平日里也慢慢开始怕了子颜。子颜当没发现,其实他说话、做事和锦煦帝就非常相似。但锦煦帝说话威严,说一不二,子颜有时却会耍些无赖,但锦煦帝仍由着他在高位肆意行事,别人也没有办法。
此时晟炣定的酒席过半,后面厨房还有些大菜没有上齐,再见送菜进来的无不是晟炣他们的随从,这些随从慌慌张张,手中并没有端菜,只是和他们的主人狂使眼色,倒是晟毕看不下去了:“快说,什么事情,这都是怎么了?”
那随从说:“大殿下不知道,门口、楼下此刻围满了百姓,都说要见神守大人。要不是神守家近卫使了法术,让这些人到不得门前,要不然现在都已经冲了进来!”子颜听闻,说了声“耀锐,进来”。
就见门外耀锐开了门闪身进来,子颜问他外面如何。耀锐说:“师叔不知,门口的人从二楼上得楼梯的地方都排到了倜仙楼下,我再朝楼下一看,这倜仙楼门口那块空地,此刻都是要来见你的人。”
随着耀锐说的话,子颜心中已经转过几个念头。现在出去无非是被百姓簇拥一番,即使自己高昂陈词,说些帝王好话,等下回了州府见到锦煦帝。锦煦帝虽然表面会对那添油加醋的世子教训一番,但暗里必然又要生疑。若说躲着这些百姓,以法术悄悄溜出去,不免让屋中那四人嘲笑,但虽然当了笑料,总比在锦煦帝面前惹出些麻烦好。
先前玄武神君叫子颜入世,也做好了接受百姓之朝拜的准备。但猝然间发生,子颜总是有些心慌,想那百姓要是真有事情祈愿神君,自己又怎么能躲去?这想着,下面世子真开始言语,说要跟着子颜,一起到外面去受受这群草民的崇拜。听闻此言,子颜倒是真怒了。子颜想,你们不就是庶出王爷家的儿子,有什么资格看低庶民百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随着我接受百姓对神君的朝拜。
子颜原来还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再说,这边立即决定自己用法术遁走,随便他们四人怎么说、怎么去,自己就不想再和他们为伍。
子颜给耀锐使了个眼神,耀锐明白子颜想干什么,立即用眼神回他:“那我怎么办?跟着他们回去?”
子颜边点头,边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皇子、世子一揖,说道:“殿下、世子,我也出身草民,要不是神君大恩,何以能接受百姓拥趸。然我还未给祗项百姓做些什么,此时接受百姓好意实在难以承受。看来今天我在淳州也无法和各位出去一游了,各位请便吧。”说完,便在房中消失了身影,剩下那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
子颜隐了自己身形,到了门口,果见门外以这倜仙楼店家为首,满满当当挤了一堆人,子颜看着他们,他们却看不到子颜。子颜便听到他们说什么,“神君归来,我们总有好日子过了”,什么“我要找神守诉冤”这类话,想到这些百姓这是有委屈吗?怎么自己才进淳州就遇到此事,难不成这淳州府是祗项最严苛的所在,自己已经经过数个州府,在其它地方怎么就没有遇上。子颜一想,顿时明白,起先自己路过各地必有当地百姓要拜见神守的,这些消息定是让锦煦帝的人拦住了,今日是锦煦帝安排这些百姓冲来觐见神守,皇帝必是要看子颜会如何处理。
子颜想到此处,便觉好笑,他想锦煦帝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敢逃走!
不出片刻,晟毕、晟齐带着世子,硬着头皮走出包间,店家一见没有神守,立刻拦着殿下想问,晟毕、晟齐不得不装成爱民如子的样子来,嘴里说着“刚才神守说自己无功于我朝百姓,因而离去”这样的话,其实暗地恨不得多踩两脚。见门口百姓大失所望,晟毕几人心里得意,一边受着百姓朝拜,一边便往城西出城去游玩,到了楼下耀锐就向他们行礼作别,说要去禀报陛下。
锦煦帝和官员议论了收粮的事情,才传了午膳和东熙湖一起享用,就见范总管匆匆忙忙跑进来,对着锦煦帝耳边说了一通。锦煦帝把口中的一口汤呛了出来,边咳嗽,边和东熙湖说:“跑了,真是跑了。”东熙湖看看范黎,范黎就把刚才子颜遁走的事情说了,东熙湖大笑道:“陛下,这个赌臣可赢了,臣说再怎么着,还是小孩子,您偏不信。这会儿给城里百姓吓跑了不是?”锦煦帝也不理他,叫人快点去叫遥宁子,把他师弟寻了回来。
子颜独自而去还有一个缘由,就是要找刚才香料铺的掌柜,他方才取出香料瓶时,发现瓶子下面有一微小图案,看似凤凰,仔细瞧着又是断了右翼。他明白那人定是细作,今日出现是要找子颜。
子颜想如是回到府衙等夜间才去寻那掌柜多有不便。这几日曾听耀生讲,锦煦帝身边还用着谭敏的弟子,虽然法力和神宫之人无法比拟,但出入皇帝身边终究麻烦。子颜想他如真要溜出来,必得万分小心,哪里似如今这样方便,自己隐了身形在城中随意行走。他走在百姓当中,听到不少言语,始知这淳州府已经干旱连续数年收成不佳,到了这年夏季雨水丰沛,想是秋季便能丰收。正好行宫处传了消息来,说是玄武神君已经现身,这才有了百姓觉得神君回归天佑他们一说。然而子颜听路上百姓议论,说是州府还是要按前几年欠下租子来盘剥收成,于是百姓纷纷上当地神庙祷告,希望神君能见。子颜这才明白原来锦煦帝一到此处便即召集府衙和户部掌管当地帐籍官员来算计此事。
他估摸此处离当地玄武神庙应该不远,想先去神庙一看究竟。子颜见街上商户都似是出来求见他而去,他直奔买卖衣裳的铺子,果然铺中无人。子颜早上出来时,虽换得普通衣物,但仍是锦衣玉缎,此时到了无人铺子,子颜翻看了一遍,铺中多还是绸缎布料,现成的衣物也是颇少。子颜好不容易找到身浅色麻布衣物,看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立即脱了自己外袍,换了上去。子颜把自己衣物叠的齐整,想自己出门从不曾带钱财,于是留下早上系上的玉佩在铺中柜台。这出了门便舍了隐身之法,他见门口百姓已经再从倜仙楼方向回来,想是自己没有现身,百姓便即散了伙。听路人口气,有好多人正欲奔神庙而去,自己便随了他们。
子颜跟着人群转了两个弯,看见前方一个宫殿,便是淳州的玄武神庙。庙门口聚集着不少当地人,子颜看到人群,便到他们后面去一听,果不其然,多数人聚集在那里都是因为听说了今年田赋要加倍的事情,不但加倍,因为此间农夫好几年都交不上税金,有些县已经要求要填上前面数年的。那些附近过来的农户说,今年即使是大丰收,也不足以填上两年收成,真缴上两年的,他们又要去富户相借,这一借后面十年再年年丰收,也是全给了别人。子颜听了几家所言皆是如此,心想此地和北面尹州不同,尹州府的人多是养些牲畜,神宫拿了田地给这些人经营,无非收些马匹、皮毛和肉类。除了神宫自用的份,就由雷家商号经营到各地,每年收益确是颇丰。到了南边都是农户种植庄稼,这个更加是靠天吃饭。
子颜又想到各地神庙,当年二十三代神君舍了国中所有而去北地,一并舍去的还有神庙。因此北地神宫人员每代也就数十人,所用甚少。象今日子颜所见,淳州府的玄武神庙里面神官、祭祀原来也是隶属泾阳玄武神宫,目前这些人等也应该是礼部供养着。虽然各地神庙都有信众奉献,但是淳州府天灾几年,神庙历来需要救贫扶弱,想必已经入不敷出。子颜也看到百姓缠着神庙里的神官,不是光打听他这个神守去向,还有百姓要神宫们报于礼部,将赋税一事向朝廷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