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炳添伤好了后,两人在西泗塘等到夜黑,守在齐怀银回家必经路上。
萧炳添带一把杀猪刀,木哥儿别着枪,也带一把刀,两刀一枪必杀之。
齐怀银从法租界公董局拿到黄包车执照后,又还要去租界工部局盖章。
登记处给齐怀银撕一张票票,要他两天后再来。
为什么要两天后再来。
齐怀银看到面前的印章,拿起来戳一下就完事,为什么还要等两天。
滚开!
不明事理的齐怀银被吼出来。
两天后齐怀银拿着票票又来盖章。
票票上写的内容齐怀银不知道,因为他不识字。只有这张票票按了章他才能领到黄包车和牌照,他所交的一笔定金才能鸡生蛋蛋产鸡鸡又生蛋蛋再产鸡。
他还是没能把章盖成。
有人拿着票票来盖章,咚一声就盖走了,齐怀银追出去问:
“伙计,你帮我看看,我这票票怎么盖不了章?叫我回去等两天。我等两天来,又叫我回去等两天。等两天我又来,还叫我回去等两天。我估摸着该轮到我的轮子了。”
伙计鄙夷地说:“你以为叫你等两天是在排轮子,戆度!”
这伙计口音不是上海人,却用上海话骂他戆度,戆度是傻逼的意思。
我靠你妈你爱说不说骂我干什么。老子……换个地方……老子不用铁块捅你!
穷人火气大,动且要打架。
他问又一个盖了章出来,喜上眉梢但家底估计跟他差不多连个柜子都没有。伙计告诉他,要送礼金到后台,从一个小孔递进去,你看不清里面是人头还是马面接了你的钱,再把票票从小孔递进去,里面给出来就有一个暗记在票票上面,叫你马上去前台盖章,不能耽误,耽误了暗记会消失,礼金等于没交。
也就是说。
齐怀银倾尽家资刚刚谋得一辆黄包车用他厚实的脚板在地球表面奔跑丈量魔都所有大街小巷为家庭买米供油准备还要娶个媳妇尝试做个儿子出来长大后也拉黄包车他在前面儿子在后面十字路口分叉他跑东儿子跑西将黄包车事业进行到底的时候。
他的倒计时开始了。
倒计时1小时——
他拉两位日本姑娘去余姚区二境庙,穿和服,有香水味。
黄包车起步价小洋1角,跑到二境庙收2角。收了钱朝其中一位日本姑娘的屁股一拧说:我日你们两个。转身跑去。
倒计时40分钟——
从二境庙接到一位教书先生去渡母桥。教书先生同情劳苦大众,更同情拉黄包车底层穷人。很早就在市区里面奔跑,很晚都还不回家。日晒雨淋,风吹雪打,挣了钱一大半要交给租车行,赤裸裸的剥削。
齐怀银一边跑一边回答,没有法子,不识字干不了别的。像教书先生您这样是祖坟埋得好,您教出来的学生识文懂字,肯定不会来挣我们的饭碗拉黄包车这一行没出息。
齐怀银把教书先生拉到目的地,以为他同情劳苦大众发出感慨会像鲁迅先生“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给他,却没有。他只是同情没有行动。
倒计时20分钟——
夜已深,行人在减少。齐怀银觉得今天生意不错,零碎钱在衣包里鼓鼓囊囊,等拉一个回JA区就收工。他朝来人叫道:“有没有回JA区的,回JA区西泗塘的。”
来了。萧炳添认识齐怀银的黄包车,是刻骨铭心的恨记住它。
盯上他的车是想整他的车。
可齐怀银这刮皮把他的行头当成宝贝不停放在门前空地上,而是停进他睡觉的屋里,让萧炳添无从下手。
木哥儿挡在道上:“伙计,去威海卫。”一屁股坐进黄包车里。
齐怀银说:“我到家了,今天歇业了,家就在前面。”
木哥儿说:“快点,我有急事。”
齐怀银说:“我真的跑不动了,你去找别的车吧。”
木哥儿说:“去威海卫多少钱,1角钱。我给你5角,有急事,走吧。”
齐怀银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挡住4角的索命钱,调转车头,向他的死亡现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