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她只是受害者,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
一个脸上有疤,皮肤微黄的中年警官吸了一大口烟,望着我,向身边的人挥了挥手,我被一群人控制住。
他说:“她是受害者,可你是自称好几条人命的江洋大盗啊。”
我听罢,和蓓蓓同时噗嗤一笑。我说:
“警察叔叔,你不是抓错人了吧?我从小到大可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疤脸警官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年轻警察,然后说:“你跟那帮混混说那些话是假的?不是黑吃黑?”
我和蓓蓓都笑了,我说:“你说呢?谁跟你们报警的?”
疤脸警官确认我真的不是坏人之后,向我们描述道:我打电话时的对话内容被我身后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听到了。那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报了警。
于是蓓蓓和我,以及报警的中年妇女一同在警局做了笔录。我们要求帮我们找回被抢的两万块钱,疤脸警官说,等找到之后会联系我们。
在做笔录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被这个中年妇女所吸引。她的年龄和我的母亲应该差不多大,而她身上的气质却一直吸引着我的视线。这种举止端庄,温婉和善的样子和我的母亲很相似。没有那种世俗的感觉,但有一种很耀人的贵气。
我的母亲也是一样,她会和我的父亲聊文学,聊诗词,也会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但唯有我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性格也正是被这样一种性格压抑着。从小的时候报补习班,到报兴趣班,再到报奥数班,最后到报志愿,都是她一手操控,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顺着她的意愿成长成为她希望看到的样子。其实这也是我过年不愿意回去的一个原因。
中年妇女是先离开的。我和蓓蓓又跟疤脸警官谈了寻找白松的事情。
听到白松这两个字时,疤脸警官一脸凝重,将手中的烟头放到烟灰缸里拧了三四下。然后说:
“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但是我们会找到的。”
我似乎是有些不识趣的问道:“那你知道他最新的线索吗?或者他现在大致在什么方向。”
疤脸警官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啊?你们能派出警力抓捕啊?添乱!”
我吃了瘪,但我看到蓓蓓被吓得脸色都白了。
我和蓓蓓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九点了。蓓蓓一直都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随意的找着话题:
“蓓蓓,今天天气还不错哈?”
“我跟你说,我找到白松的进一步线索了。”
“这几天好凉快。”
蓓蓓突然开口道:
“南忧,我就问你一句,用钱去换线索你觉得很值吗?”
我说:“我,我也没那么想。”
蓓蓓站住了,大声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在车站民宿你是在故意激我走吗?我走的原因根本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们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对钱根本没有概念!”
我拉了一把蓓蓓,说:“行行行,你说的对,但是我们出去这个大院再吵行吗?”
蓓蓓听话的跟我走出去,我跟蓓蓓说:“如果一个人不缺钱确实容易没有概念,我慷你蓓蓓之慨也不对,我答应你,我用更多更多的钱来还你,这样行吗?”
蓓蓓在车站民宿里跟我说的话,后来我仔细想过。也许她说的我并没有理解出太多她想表达的东西来,也许我一直以“精神至上”而不是“物质至上”而感到骄傲,但这种骄傲在经过一些拷打之后会变成耻辱。并不是说人到最后都要变得物质,而是物质是你谈任何东西,甚至是谈生存的基础。
蓓蓓冷冷地说:“现在去哪儿?”
我毫不犹豫地说:“马上收拾东西去南方。”
蓓蓓说:“我们一分钱都没有,我们去车站都要走大概一天的路程,我们买不起车票。来,你这个视金钱为粪土,满脸正义的人告诉我,我们怎么抓白松?是,有线索了,但是这个线索怎么用?”
那一刻,我愣在了原地。那是我理解蓓蓓的话的一个开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一直崇尚的精神富裕在现实生活面前一文都不值。
在我和蓓蓓交谈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中年妇女从我身后的一个障碍物后露出来,然后向我们走来。
“你们好呀!”
中年妇女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笑来。脸上挤出一条条细细的皱纹,笑起来的脸和在警局里看到的精致,美丽,且贵气完全不同。
因为和蓓蓓的吵架,我的情绪有点被影响。我没好气地说:
“干嘛?”
蓓蓓拍了我一下,白了我一眼,然后对中年妇女说:“阿姨,有什么事吗?”
中年妇女依旧笑嘻嘻的,仿佛丝毫不在乎脸上的皱纹。她说:“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以为你们是坏人,结果好心办了坏事,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阿姨心里一直过意不去。阿姨在警局门口等了你们好久,就是想和你们说声抱歉。”
我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又看着蓓蓓瘦着的可怜样。不好意思的说:
“阿姨,我能在您的店里赊几个面包吃吗?”
说罢,蓓蓓奚落了一句:
“精神至上的结果就是乞讨啊?”
中年妇女连连摆着手,说:“不是不是不是,怎么能说是乞讨呀?阿姨也挺喜欢你们的,你们不是也没什么钱了吗,如果可以给阿姨一个信任,阿姨也可以先安排你们住下。”
我听罢,脑海里联想起刚下车的时候,那个一直为我们安排住宿的女人。但看这个中年妇女,又觉察不出来不对劲。我看向蓓蓓,蓓蓓摇了摇头。
于是我说:“不用了阿姨。谢谢您的好意。”
中年妇女见我们拒绝了她,仿佛很失落的样子。
我问蓓蓓:“世上真的可以有人善良到我去施舍别人别人不同意然后我特别难过的程度吗?”
蓓蓓的身体又累又饿,显然已经快说不动话了。但还是打趣道:“那就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老母亲。”
蓓蓓打趣的话很虚弱,这种虚脱让我十分心疼。假如不是我把那两万块钱给他们,她也不会因为我而吃苦。
我走着,和蓓蓓聊着: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挣钱,挣够了,我们就订机票去南方。那个疤脸警官不是也没说一定找不到那两万块钱吗?也许过几天就给我们送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吃面条,吃米饭,吃川菜鲁菜粤菜,能叫的上名的菜我们一样吃一盘。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会更好的。你听我说,蓓蓓,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话了。”
我说话这样的唠叨是因为我也饿了,肚子就好像有一条条状物在里面游来游去的钻。我对美味食物的幻想大过于我之前口口声声引以为傲的“精神至上”。
只听“啪”的一声,由于虚弱导致我的反应也变慢了,没有接住蓓蓓,蓓蓓晕过去了。
我大声喊道:“阿姨!阿姨!”
那一刻我想的是,哪怕这个中年妇女给的是毒面包,我也不能让蓓蓓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