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纪双游气急败坏,一旁掐诀欲留王吉。
同门相残本是大忌,却又鼓励相互如切如磋增涨道诣。
纪双游并无杀心,祭起阵法只是一道水箭激射而去。正中王吉面门,微微后仰便止住身形,可那一束清水自上淌来,浇了毛发又湿了衣裳,甚是狼狈。
纪双游稍感意外,水虽尚柔,但绝不会仅止步于此。猜测王吉应是身藏隐蔽灵器,便持诀再试。
既然身负护体,可就放心大胆竖指倾灵。这一发水箭真如箭矢,破空而出,微微划破霜阵。
第一次那是猝不及防,是王吉未作料想对方果断出手。而这还故技重施,便随意抬手呼掌,将那水箭打散。
倒是小瞧了这新晋内门,纪双游故而临空虚点。
王吉聚精会神,本欲见招拆招,却待得周遭白茫愈盛,浑身水珠渐霜,举手投足间凝滞无比。
那景象,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沐雨经霜。
王吉牟足劲前后腾挪,那霜雾如影随形,确实神妙。
想要依样辨识阵法禁制,再着手抹除,可那纪双游怎会袖手旁观。
除去水箭又来冰锥,王吉无可奈何,也竖起双指,欲堂堂正正来一场所谓的斗法。
结果金刃既出,纪双游便祭出铁物盾器,悬停身前。相击声势确实不小,但仍如石沉大海,未阻碍其分毫。
更无需提那火矢,火苗才显王吉指上,便消逝殆尽。
惟有石甲堪用,冰锥叮叮当当,激荡不已,依旧受罪。
这般仓皇演法果真贻笑大方,临阵磨枪要不得。试也试过了,结局正如所料,王吉瞧着渐冻的双臂,思绪百转。
纪双游正愁如何收场,如若冻坏其身子,免不得一顿责罚。本欲开口言语两句,好相互给个台阶。还未张嘴,又觉如何说道都有些阴阳怪气。
却不想眼前霜雾浓郁至极,竟是连主阵之人都快瞧不清内里情形。
慌张犹豫不若撤去阵法,才一抬手,就见王吉出其不意脱困而出。
于眼前当空,王吉手中莹光一闪,一柄大棒赫然显形,那竖劈将至。
纪双游险之又险,铁盾灵器自行护主。咣当一声,铁盾耐不住巨力,脱离掌控竟自飞出。
三五息间,情势倒置太过突兀。等纪双游回过神时,只见一只蒲扇般的手掌迎面而来,接着便觉脸颊滚烫。
而那巨棒千钧一发悬停眼前,随之而来的罡风吹得道袍猎猎作响。
“可以了。”
一只纤纤玉手轻柔搭在棒端铁箍,其身影御风而立,俯视着场间二人。
“师父。”纪双游退后一步,纳头便拜。
王吉也收起巨棒,拱手道:“见过玉微长老。”
玉微皱着眉头轻声呵斥:“你这小儿怎地用心如此险恶,斗法便斗法,辱人作甚?”
言罢便转头瞧了瞧纪双游那肿起的侧脸。
“你也是,别跪着了,技不如人便自认栽。”玉微怒气冲冲,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斗法正如搏命,也不知要说你心慈手软好,还是得罚你掉以轻心。”
玉微冲着王吉摆摆手,“你走吧。”
“那灵鱼?”纪双游抬头道。
玉微不胜其烦道:“灵鱼犹在。”
王吉闻言怪笑一声,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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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入林中,袁天霸便跃出泥瓶,瞧了瞧王吉模样,又跃至一旁。
“伤得重吗?”袁天霸问道。
王吉摇了摇头玩笑道:“兴许是染了风寒。”
“可否陪我顺道去个地方?”袁天霸为难说道。
王吉会心一笑,“这点小患,无伤大雅。”
确实如王吉所言,且无伤筋动骨,又无皮肉之创。一边走一边运动,将那五脏六腑之中寒气缓缓排出体外,无非是个水磨工夫。
王吉不禁感叹,那纪双游一手术法委实巧妙,自霜阵及水箭冰锥,又以灵器护体,环环相扣。
以往对敌皆是兵戎相见,就算施以术法,亦是以辅为主。此番倒是让王吉深切体会,何为斗法。王吉承认,如若末了纪双游未被自己那手《聚雾诀》混淆霜阵,甚至是那生死相搏,的确无力回天,想必终成一座冰雕罢了。
一成不变固地自封,为自己那点淬炼身躯沾沾自喜,那是缘木求鱼之举。
回过神来,袁天霸已立定不远巨木树桠之上,王吉正疑惑其在观摩何物,也一同投去视线。
只见跟前黄泥土坡,一道斑纹身影缓缓起身,王吉识得是那山中大虫,亦称猛虎。
无意对视,山坡上下皆是受惊后退。
那大虎冲着树上喊道:“天霸妹子,你怎带人来此?”
袁天霸尚未答话,那大虎又继续说道:“你是不信老夫已吃素多年,前来试探?”
王吉汗颜,不知所措,抹了抹额头冷汗。心想自己习得真法不惧恶徒,瞧见猛兽竟生胆怯,所谓练胆妄自尊大了。
袁天霸着急解释道:“他就是我提到的跟班。”
大虎惊疑问道:“竟是个人?”
王吉哭笑不得,主动开口道:“我就是个人。”
大虎双耳抖动目瞪口呆,“唔?你能言兽语?”
王吉点点头苦笑道:“你的天霸妹子,不是来给你送食的。”
袁天霸冷哼一声,“你这呆虎,还惦记吃食?平时瞧着老实,遇到事了,便怎地弃我而逃,害我被擒,可恶可恶……”
大虎抬起后爪挠了挠脑袋,说道:“那仙帘峰师徒皆不是易与之人,哪敢停留?”
袁天霸闻言跳下树桠,一爪拍在大虎脑门,厉声骂道:“这便是害我借口?呆虎找打!”
大虎抖背晃脊,又伏下身躯,开口道:“天霸妹子可爱,他们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王吉觉得此景甚是好笑,却不料牵扯肺腑寒气,咳嗽起来。赶忙掐指运功,养命炼形之气瞬息间布满前胸后背。
大虎斜眼望去,心生疑惑,踌躇一番不禁问道:“仙师如何称呼?”
王吉压下喘息,颔首答道:“在下新晋内门弟子,王吉。”
“老夫尚未取名亦无道号,自太素山中听经孤修已不记得多少岁月……”大虎话音一转,“王吉仙师可方便告知,你是如何习得《炼体正法》?”
“炼体正法?”王吉略作思索,不知作何回答。
却瞧得那大虎通体上下,布满灵气如若淬体,那道韵与炼形录如出一辙。
便直言说道:“是我恩人,细道人所授功法,名为《养命炼形录》。”
虎躯一震,赶忙起身,问道:“可是那作乞丐装扮,持神犬法相的细道人?”
王吉回想那日利齿虚影,确实似那犬牙,便点了点头。
大虎喜极而泣,朗声道:“细道人于我有点化之恩,又授予我《炼体正法》,想必与你同根同源……”
言语至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