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悠悠的说,“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你大可以直接问他去要,反正这个工程是他做的,就等于是一个证据,他就算不想承认也没办法。”
金昌明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有些像是苦笑,但偏偏只有苦,没有笑。
“原先生虽然精明强干,但毕竟不是商业人士,这其中的门道很多,他随便编几个理由就含糊过去了,就算是警察也没办法去佐证的,比如,他可以说是他手下经办的,他全权不知,甚至如果他想再含糊一些,可以找一家装修公司来背这个锅。这些招数,凭他的头脑很简单就能想到了,甚至可能比我说的更巧妙,更严谨。”
我说,“恕我直言,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铜镜感兴趣?”
金昌明下意识的扶了一下眼镜,这种动作通常是打算说谎的前兆。
“这个...这个..也许他也是个对古董有研究的人,看出来这铜镜价值不菲,有意收藏。”
我笑了笑,用很温和的声音说:“您觉得说的过去吗?”
当你想要揭穿一个人的谎言时,其实不必大吼大叫,面红耳赤的,可以试一试用我这种语气来一句反问式,效果出奇的好。
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干笑了两声。
我将茶杯放下,起身说道:“金先生,此间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咱们改日再见,我先走了。”
我是真的打算走了,对于他们商人之间的复杂斗争,我一点都不想了解,至于这桩盗窃案警方也会处理。
他忽然冲到我面前,道:“原先生,您不能走,现在有能力帮我的,大概只有您了。”
我正色道:“警务人员会帮助你的。”
金昌明道:“他们会帮助我,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有在那个偷窃者还没有将铜镜交给徐老板之前找到他,才有机会取回心爱之物。如果到了徐老板手里,我恐怕想要取回铜镜难如登天了。”
方才他虽苦着脸,但好歹还算是个正常表情,就在一刹那之间,他的表情变了,你绝想不到会有这么一种怪异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脸上。
那不是难过,不是心疼,而是一种...一种像是大祸临头的恐惧感。
我足足盯了有三秒钟,他以为我在考虑,但其实我只不过是在想他的表情因何而来?他脸上的恐惧感,我也曾在别人脸上见过,但那人却是在临死之前才有这样的表情。
一面铜镜而已,难道事关生死?
我说,“对不起,金先生,我的确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个盗窃者至少已经离开一个半小时,如果他有载具,这一个半小时他可以去很多地方了。”
金昌明说,“原先生,我知道您可以做到的,老实跟您说,这面铜镜如果落在别人手里,我还不至于如此...如此恐惧。但偏偏是落在徐老板手里,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后几个字他一连说了好几遍,很显然,他因过度恐惧,已经语无伦次。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自然是心里话。
我趁机问,“为什么落到他手里就不一样?难道他能把它变成一把魔镜?”
我本是随口一说,但他却整个身体都震了一下。
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能告诉你,你会惹祸上身的。”
我厉声问,“这铜镜是不是你们之间某种不正当勾当的证据。”我这是诈问,我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金昌明否认了,他说,“我向你保证,我跟他交往不深,而且我也没做过任何不正当的勾当。”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这我倒真想不通了。
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的手中,恳求着说道,“原先生,这笔钱您先拿着,请您务必帮我找回铜镜,您放心,只要在铜镜没有落到徐老板的手里,你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没事。”
我质问道:“你以为我会做违法的事情?”
金昌明赶忙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只要铜镜没落到徐老板手里,他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得罪过这位徐老板,他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但金昌明的话还有另外一层隐意,那就是徐老板得到了这枚铜镜,似乎就会把他怎么样。
这中间的关系,我实在难以理解,我说,“抱歉,金先生,在我没了解事情原委前,我是绝不会随便帮人办事的。”我又将银行卡塞回他的手里。
他的手哆嗦的拿都拿不住,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原先生,我只能告诉您,这枚铜镜可以控制人的思想。”
我本来想笑的,但望见他十分郑重的脸色,我又笑不出了,难道说金昌明有潜在的神经问题?
我说,“金先生,您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金昌明跳了起来,呲着牙,双拳在空中重重的挥舞了几下,说,“原先生,我答应你,你帮我找回铜镜,我将知道的一切告诉你,请您现在立刻去追踪那名盗窃贼,晚了就来不及了。”
瞧他的样子,我若不答应,他可能会立时发疯的,我实在不忍见他这样,索性就当一次正义使者吧,毕竟抓贼这件事于情于理是没错的。
我只好答应,他大喜,立刻将地上的银行卡捡起了交给我,我当即拒绝,“我抓贼只因为抓贼是维护正义的行为,跟钱没关系。”
我又说,“既然你认定是徐老板指使,那我何不在徐老板的家附近守候,等到盗贼来时将之擒住?我有车子,一定会比盗贼快。”
金昌明道:“我跟本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这一点,我想,知道的人很少,所以原先生,您只有去追捕盗贼。”
“好吧。”
“那就拜托您了,原先生。”
出了博物馆的大门,我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借乘博物馆内的一辆摩托车去寻找附近的垃圾桶。
从那个盗贼行窃的手法和动作来看,他无疑是个惯犯,甚至有可能是经过训练专门靠这行吃饭的。
像他们这种人做了案之后,第一时间会改头换面,以免被人追查到,同时也会以另一种外形尽快逃离。
而他穿的那件黑色运动服又是如此明显,我猜想,他很有可能会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换了衣服,至于旧衣服,很大概率会出现在垃圾桶。
(本文记载的故事发生在90年代,那时候的街道垃圾桶并不很多。)我在翻了第二个垃圾桶时,已看见那身黑色运动服,上衣和裤子都在里面。我拿出来,掏遍了每一个口袋,发现了两样东西。
一张像是装口香糖的锡纸,一个皱皱巴巴的烟盒。
这两样东西看起来毫无价值,所以他才会放在口袋里连同衣服一并处理。
可我在观察一会儿后,发现这两样东西其实并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