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实在太渺小了。

“蓝星实在太小了，我想飞出去，我们的生命不应该就这样萤火一般，悄无声息湮灭在蓝星摇篮里，你不想到火星的地宫，到木卫二的冰海去看看吗？驾驶着飞船，到太阳系的边缘，甚至光年之外.....”齐然恍然，光年太过遥远，略一停顿，“在这颗蓝星上生老病死，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胖子仰视着眼前激昂的少年，顿觉他的身形高大了许多。

昊芳心中不由得纠结起来。

做个自由民无忧无虑，度过几十年的生命，死亡并非不能接受，也许，他并没有真正考虑过死亡的概念？

或许，肉体衰败病痛不堪，临到死亡之时，会后悔吧，不甘心吧？

谁知道呢，他的父辈们就是这样，自己经历这样的过程，不是理所当然吗？

当然，如果能延长寿命，锁住青春，也确实让人心动呵。

只是，代价是什么呢？

“大哥，你确定......我们真有这个实力？你看那牛气哄哄的星沙天城，那云层之上的高等公民，有多少？还轮得到咱们？”

齐然白了一眼这畏畏缩缩的小胖子，略带傲气道：“高等之所以为高等，是因为他们创造了对应的价值，我相信玄女功勋值体系的绝对理性评价，我们的才能不会被埋没的。”

我有个屁的才能，再说一个机器人难道比人还聪明？胖爷我可不信，哼！

“白痴！我不是这个意思。”胖子不服气道。

“是不是怕了，死肥猪！”

胖子一把扑将过去，靠体重优势很快制服锁住齐然，狠狠道：“他妈的，我看你才怕！”

“别挨着我，滚开啊！”

......

秀丽春日中，两个少年人如两头嬉闹的小兽，喧闹不止。

微醺春风拂过，成片排列形体各异的机械，在银灰色的浪潮中逐渐化为灰烬，只在原地留下了它们曾经存在过的压力痕迹。

自由民的诞生，得益于这些曾经辉煌过的生产机械。

一百多年前，机械生命诞生了。

就如几千年来传颂的造人神话，现今人类担任了神的角色。

第一批两个智慧机械生命先后在世界的两极诞生。

龙脉大陆的领导者龙之国，以及鹰巢大陆的统治者鹰之国。

玄女—2500亿级量子神经元型智脑，2119年9月9日，龙之国宣布研制成功。

乌列—2500亿级量子与生物神经元混合型智脑，2119年10月12日，鹰之国宣布研制成功。

自此，人类世界的两极，围绕机械生命开始了新一轮的科技竞赛。

这对两块大陆的民众来说，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人们已经厌倦了龙族和鹰族之间的针锋相对，和平共存的声音从未断绝，但也从未被重视。

机械生命的诞生，为两极的长久和平带来了希望，只是机械生命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短短几年，能源供应便已捉襟见肘。

几乎所有领域，所有层级都拉平了资源的配给，一级领导和智慧机械工厂产线工人配给同样的资源，才能供养起机械生命的巨量能源消耗。

龙之国的高层笼罩着一层悲观的情绪，民众亦因能源供给的压缩而心生不满。

如狂风中独支云端的危杆，底部的托举之力已力不从心，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

人类何其幸运。

在龙之国的领导者即将关停机械智脑之际，可控核聚变技术取得关键突破。

一夜之间，能源问题迎刃而解。

机械生命迎来了空前的发展机遇，而反对的声音仍未平息。

随着玄女系统对社会各个机构的全面接管，其无形的触手延伸到了每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是每一分每一秒。

机械威胁论一时甚嚣尘上。

保守的社会学家，文学家亦大肆讽刺。

他们说道，将社会的管理权交由机械生命，就像一群猪创造了一个饲养者来饲养自己，而猪终有一天，会被摆上饲养者的餐桌！

这段痛苦的磨合期持续了几十年，人们才逐渐接受、习惯和机械生命共存。

以机械智脑玄女为中心的功勋体系，完美地实现了先驱者们的最初构想。

可控核聚变技术和机械智脑技术，就像巨人的两只脚，承托着先驱者的理想稳步前行，缺一不可。

在玄女系统统筹之下，智能机器人承担了所有无需创意的劳动。

龙阳王朝遗留下来的亿万劳工，一夜之间，永远地退休了。

他们一跃成为了新时代的自由民，足够的社会生产剩余，提供给他们足以幸福生活的所有物质需求。

自此，催生出了以诠释自由民权利的“天命自由”、“被动赡养”等学说，让不劳而获成为了自由民的天然属性。

自由民之中，有极少数人接受了玄女分配的工作，处理一些低价值，却需要人类的工作。

垃圾管理专员，便是其中之一。

昊芳环视着这片属于自己的“领地”，按片区堆存着各种各样的废弃机械，衰败却肃穆，仿佛一支支久经沙场的甲士，看上去颇为壮阔。

胡乱叠放成一座座小山的一代服务型机器人......

一排排陈列分不清是几代的废弃飞行器，各式各样，见证了人类交通工具的进化史......

一座座小山似的，已经彻底报废的初代、二代建造机器人，锈蚀得千疮百孔……

这是昊芳父子相传的“家族产业”。

得益于此，懒惰的胖子才被动地接触了各种各样的机械，潜移默化中培养出了对机械的兴趣。

故而，胸无大志的胖子，在好朋友齐然的鼓动下，居然糊里糊涂便考上了初级机械师，拿到了一张由玄女颁发的九等公民证书。

九等公民虽然仅仅比星际矿工高一级，但对比一地的无业自由民来说，已经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当然，这在自由民群体中并无人关心。

“修理机械就能得到功勋？治疗癌症要多少功勋？”昊芳盘算着，能给老爹把肺癌治一治，那他累一些也没什么的。

“要看修理什么机械，你要是只给你家对门的老奶奶修理义肢，那肯定没有。”

昊芳暗骂，那滚圆如珠的眸子盯着窃笑的少年。

齐然正色道：“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到超级城市中去，才有机会，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总归是这个道理没错啦。”

“最近攻克核聚变小型化技术的那位大佬，单个人便得了五百万功勋值，治疗癌症大概也就一百万吧，我们还这么年轻，还是有很大希望的对吧。”

少年夸夸其谈，亦自觉有些心虚起来。

说起来轻松，百万之巨，似乎还是太过遥远了啊。

昊芳呵呵冷笑道：“那是，我们至少得去把军方最先进的应龙级战机修个十遍八遍的，也就够了吧？”

“嗯，这个想法好！”

“哎呀......不去了不去了，好累......”胖子把控制平板一扔，躺倒肥圆的身体，天空的湛蓝空净霎时闯入心底，不由得神情黯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他娘的太累了......”

齐然无语地踢了他一脚，引得肉浪滚滚。

“还没开始呢，就在这呼天抢地，能不能有点志气？”

“不能。”

“...”

昊芳长出一口气，始终还是不忍辜负好友的好意。

起身搭住齐然瘦削的肩膀，双目放光。

“这样吧，累就累了，哥们儿拼了，但是我有个条件。”

齐然笑骂道：“什么条件？你爱去不去！”

“给哥们看看你女朋友！”

你小子铺垫这么多，原来搁着等着我呢？

齐然冷冷也着他，肥圆的脸上，怎么看都有不正常的兴奋之色，不禁暗呼交友不慎。

昊芳趁机双臂收紧，锁住齐然，狠狠道：“怎样，不行吗？”

“快放开，你这死肥……”

“快，让哥们看看你女朋友，不然现在就弄死你！”

“怎么勾搭上的，快给哥哥讲讲。”胖子一脸的猥琐笑容。

齐然挣开胖子的束缚，似有深意的看了胖子一眼。

“你不懂。”

“你他……”

两人又打闹在一块。

……

经过胖子的一番折磨，齐然无奈给在湟中市的女友舒婕打了视频过去。

“别人在工作啊，你这人就是没礼貌。”齐然口中抱怨道。

“少啰嗦。”胖子笑嘻嘻。

胖子急急忙忙拿过操控板，一扫桌面，调出粒子云投影，什么工作什么分解者暂时滚一边去吧。

“投这上面，清晰！”

齐然瞪了他一眼。

视频很快接通了，操控板上方千万个光点凝聚出一个正装成熟女性的立体影像，娇艳脸庞上，神情冰冷地看着两人，似乎在说，快给我一个打扰我工作的理由。

粒子投影的效果几如本人亲临，甚至还可以采集到环境中的气味，温度等信息。

不过让胖子遗憾的是，显然这块控制板能实现立体投影已经是极限，其他功能就别妄想了。

舒婕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浓密乌黑的长发捋到了一侧，顺着白皙的肩颈落下，但压不住胸前峰峦突起的曲线。

丽人秀长的下颚线，收束起了略显圆润的下巴，掩映着饱满红唇，红润的脸颊之上，一双丹凤眼泛着冷意，琼鼻玉立，鼻尖一点黑痣，却是神来之笔。

因常年佩戴着一副无镜黑框架，压住了那股天生的柔媚，故而散发出的，是一股成熟女性端庄的气息。

一般人突然面对超出自己体验太多的信息，大脑都会陷入短暂的超频，然后表现得如傻子一般，昊芳此刻便是如此。

胖子没来由的一怵，笑容变形了，舌头也结巴了，探在背后的胖胖手指下意识用力抓着齐然的肩膀。

齐然淡定的打掉胖子的肥手，腼腆笑道：“姐姐，这是我好兄弟，和你打个招呼。”

胖子局促地摆摆手道：“姐......姐你好，我叫胖子，啊不是...我叫昊芳，有空来……”

大美人是没错了，不过这股子冷艳加一点长辈的威严气息是怎么回事？

此刻昊芳真是对齐然这家伙佩服得五体投地。

齐然有点受不了胖子那手足无措的傻样。

“好了，不打扰你工作哈，记得想我哦，拜拜。”

哔！

纾婕那头果断掐断了连接。

“诶？你小子……”胖子气不打一处来。

......

秦川省湟中市新城，农业部。

视频挂断，舒婕冷冷的脸面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丽人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缓缓踱到窗边，修长饱满的双腿在黑色丝袜包裹下，更显得直挺圆润。

窗外，由超轻质材料生长出的的城市森林林立。

美人轻叹。

千里之外。

齐然和胖子谈妥了申请大学、赴东海日期等诸多事宜，摆脱了胖子的纠缠，骑着自己的老坐骑星舰3000—星空动力第四代超导机车，往家而去。

常温超导公路上人影罕见，笔直的公路越过城市的边缘地带，穿过森林，跨过湖泊。

很快，远方星沙天城便被隐匿在一片迷离之色中，只能隐约现出高耸天际的轮廓。

下了超导公路，机车只能改为普通的轮行模式，周遭越发人迹罕至。

所过之处，均是被植物占领的百年古城遗迹。

顺着几乎消去痕迹的旧时代柏油路前行，绕过几个山坳，齐然看到了他的家。

一个坐落于幽谷之间的的原始村落，出现在视野之中。

此刻余晖撒遍良田美池，农人劳作牵牛，孩童爬树采桑，屋舍依山傍水，炊烟袅袅，原始而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恍如隔世。

在外界，这里是一群异类—复古派的家园，虽然他们自称为田园派。

田园派过着几乎自给自足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遵循道法自然，尊重生命自然的生老病死，遵从生态系统的自然良性循环，彻底放弃了现代社会由核能驱动的高科技生活。

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而在证实衰老是一种可治疗的疾病之后，田园派自愿放弃治疗机会的做法，却赢得了不少赞誉。

在诸多有心无心的网络论断发酵后，田园派已然成为一种高尚的出世态度，颇为受世人追捧，只是田园中人并不关心俗世的看法。

普通人经过非彻底的老病治疗，能极大延缓衰老，寿命能达到两百岁以上。

现代医学在治愈老病的道路上仍然在不懈摸索，能完全治愈老病的一天可能会很快到来。

而甘愿病死而放弃治疗的田园派，在齐然自己看来也是异类。

虽然田园派的带头人之一，便是他的亲爹齐情，这个曾经名动龙城的心脑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