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岛屿上唯一的时间参照——太阳,用自己的光影昭示着黄昏的到来时,托雷特先生独居已久的石屋举办了自建成以来的第一场晚宴,得益于他长期的储备和良好的房屋建设,这一顿饭从烹饪到进餐全都相当的成功。
除了由本地一种未定名的块茎植物充当的主食之外,宴会的主菜是香煎咸肉,由半腌渍的绛珠狍鹿肉先用溪水洗净、慢炖去盐,再搭配上新鲜苦苣和牛膝菊,在船骸铁板上煎炒制成。另一份备受欢迎的菜品是刺苋鱼汤,新鲜的鱼肉来自河口水域当中的肠疣鲤——这是在晚餐开始之前不久,由哈维局长和约克沃姆先生捕获的,这种特别的半咸水性鲤形目鱼类拥有极其罕见的肠道结构,其中的一串疣囊能让他们在捕食或面临危险时吐出许多黏腻的空气泡,但他们又十分缺乏判断力,随时都容易吐出大量泡沫,所以在水面上很好发现。两位渔夫只各用了一只特制小木笼和五首哥廷根民歌的时间,就成功收获了六条体量可观的鲤鱼——至于饮品,除了清冽的冷却水以外,托雷特先生还准备了特别的私酿:多种灌木浆果酿制的什锦果酒。
唯一令人遗憾的一点是,在这场庆祝久别重逢与死里逃生的非凡宴会上,人们完全没有音乐助兴,托雷特先生可能从未考虑过他的岛屿开发工作还需要涉及文化建设,所以他连一面石鼓也没有制造过。尽管如此,这次招待还是得到了客人们的一致好评,毕竟,对于这些远行之人而言,自打被卷入海上风暴、过上潮湿又提心吊胆的日子起,能在风雨不侵的温暖居所内享受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已经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奢望了。
“怎么样,还能说话吗,卢克?我的人道主义关怀质量不差吧?”
“我得承认,是很不错,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这么饱过了。”莫热图船长靠在藤木椅上,心满意足地晃着脑袋。
“你最好敞开肚皮地吃,厨房的铁板上还有一份肉呢——所有人,大家都敞开肚皮地吃!”
“瞧他的神气,好像个维京人的头领一样。最好别是他的什锦果汁里混进去了什么毒浆果,给他喝得兴奋过头了。”约克沃姆先生笑道。
“托雷特先生——先生们——我要来提议一杯,祝您身体健康,”诺埃德先生举起木质的酒杯号召大家,“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的一切,您简直就是蛮荒世界的新救世主!我永远不会忘记,啊,我相信其他同伴也不会忘记,您为我们准备的丰盛菜肴和安稳居所。瞧瞧吧,朋友们,瞧这些热锅暖碟,瞧这些香甜佳酿,瞧这栋——您这座伟岸的建筑有名字吗?”
在任何情况下,起名这种象征创造性的活动都是十分吸引人的,因此,银行家的提问立刻引发了所有人的兴趣。
“名字?我还真没有考虑过,但我现在就可以给它一个。”
“是什么名字呢?”银行家做出洗耳恭听的期待姿态。
“托雷特宫!”
“托雷特宫!啊……”
遗憾的是,客人们并没有做出热烈的回应。这个磅礴大气的名字确实十分响亮,但同这座单层六间小石屋搭配起来,还是颇为失调,甚至带上了些不妙的讽刺意味。对此,哈维局长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看法:
“很有气魄的名字。但是称它为宫殿也许有些夸张了,我想在这座岛屿上,您应当还建造过更恢弘的建筑吧?”
“啊,那当然,不止一座。”
“对吧?既然这样,您还是把宫殿的称谓预备着吧。”
“有道理,那么您觉得它应当被称作什么?”
“堡垒、石舍、别院,这个级别的称呼也许就不算冒昧了,至于具体的名字,我们只需要根据地区特点来设计,这座河口地区的建筑环境特殊,要找出它的地理特征应当不难。”
“要是这么说,按照旧大陆的常用规律,这里就应当被称作‘卡斯石舍’。”约克沃姆先生提出了一个传统的想法,但显然未能让托雷特先生满意。
“嗨呀,你这什么名字,太普通了!况且我在卡斯河沿岸可不止这一处定居点,要是都按河的名字称呼,其他的怎么叫?‘卡斯2号石舍’,‘卡斯3号石舍’?”
“那称它为‘河口石舍’呢?这可足够符合标准了。”
“我忘了你这家伙听不懂人话——普通,明白吗?太普通啦!”
“这样吧,”哈维局长打断他们,再次提议,“我们也未必要局限于这一所房子、一个定居点,这一整片有我们活动的河口地区都可以被囊括在内;同时也不一定要拘泥于地理特征,它背后的重大事件或文化意义也应当被顾及,就像非洲最大的湖泊被称作‘维多利亚湖’而不是‘裂谷湖’,美国最大的都市被称作‘新约克’而不是‘东海岸湾’一样。”
“重大事件,倘若说我在这里干过什么有重大意义的事……啊,有了,我们这么称呼它——新巴尔的摩!”
“马里兰州的海港城市,得名于爱尔兰的巴尔的摩男爵,我为他们签的港务文件可不少,上个月才去拜访过。不过,为什么呢?”
“三十四年前,大画家塞缪尔·莫尔斯正是从华盛顿向巴尔的摩发送了世界上首个长途电报,我的无线电报站也不比他的差吧。”
“这个确实,我完全相信二者的意义是比肩的,但按您刚才所说,在莫尔斯先生的实验中,巴尔的摩是收报点,可您这里是发报点。”港务局长提醒道。
“那有什么,不要在意这些小节。更何况,难道我要称这里为‘新华盛顿’吗?那可太奇怪了。”
“有道理——那么先生们,让我们为‘新巴尔的摩’举杯吧!愿她在建城先驱、野人之王、大工程师、休谟·托雷特先生的带领下不断繁荣壮大,成为南太平洋上的一颗明珠!”
“真要命,一个美国名字——不过总算还是源自一个英国爵位。”约克沃姆先生小声说,面带笑容,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