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若梦停顿了一下,那清澈的眼眸看向医生。
“所以‘欲望’还是有的,只是单纯的作为一种原始的动物性。书里说到的‘恩爱好合’‘如胶似漆’‘春风一度’这些饱含浓烈情绪色彩的行为,在我们这里被两个特别冷漠的字代替,那就是‘交媾’,爱情不过是人类为了交媾的体面说法罢了,如此一想,你们不觉得它充满了伪善吗?”
众人听罢沉默了,而若梦却继续说道:“可是,它依然如影随形的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和我的心底深处,很多次,在梦中,它带着一身的镜花水月朝我步步紧逼,我听见了剧烈的心跳声,还有,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是诱惑的,而且是那种足以致命的诱惑。”
“你的梦是什么样的?”医生好奇的问道。
“在梦中,我拥有了爱情,我的爱人是海市蜃楼,他可以有无数个名字,同时也能变换成无数的样子,但我总能一眼将他认出,幻境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很多次我都心生惶惑,他顶着不同的身份,在虚幻的世界里切换自如,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倒是我,似乎也随之不停的更迭各式的姓名,我知道我们彼此深爱,我能感觉到那份爱意,同时,我也知道,我所享受的快乐和痛苦皆是幻觉,是摇摇欲坠的幻觉。”
若梦低下了头,此时哭了起来。
“你们都知道,我是一名插画师,我也是靠着这个有一份绵薄的收入,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未来,但是,却是一往无前的迈向孤独终老的结局。身边的人都纷纷劝我选择一个彼此匹配的对象,进入一段例行公事的婚姻,最终完成人类的社会性任务,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就此,就和腐烂的树木一般,一眼望穿。他们根本就不会明白,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拥有过爱情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一具傀儡呢?”
说着,若梦站了起来,微微点头:“对,大部分时候我都认为白日世界里活着的人类就是傀儡,包括你们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也是傀儡,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后来我离开了俗世,来到了这座无名之岛,岛虽不孤,却也是人烟寥落,大多是些出海捕鱼短暂留宿的渔民,海岛上有一座灯塔,通体黝黑像个直入云霄的巨人,灯塔缝隙有暗绿色的青苔,在背阳处悄然生长,渗透出一丝诡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灯塔,可是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不过,初来乍到的我不敢靠近灯塔,因为它让我感觉,它仿佛是从地狱中来的使者,连接着阴阳,判人生死。直到有一天,风和日丽,微风拂面,从那座灯塔里走出来一个老者,他形貌消瘦,神情寡淡,佝偻着背,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他如同灯塔缝隙内的青苔,迂回的,隐幽的,他穿着的衣衫很宽阔,仿佛穿着重重叠叠的秘密,大抵是永远不会与人分享了。”
“桃花…”少年和疯子低语,微微张开的嘴唇。
若梦点头,“那个时候,我对他有点好奇,反倒是他对我像是一见如故,他说他叫桃花,少年的时候有过婚约,他的妻子最爱落英缤纷的景致,因此他在岛内种植桃林,每年春天,他们会在桃花树下赏花,喝酒,看日头落下的月亮升起,再后来,桃花的妻子死了,于是他又变得孑然一身,这是我在现世里第1次遇到拥有爱情的人。”
“桃花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就是这样,只记得怀念的,剩下的都是想遗忘的’,桃花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岁月早就把深刻的念想抚平了,沉淀下来的是迟暮之人的遗憾。桃花之所以叫桃花,是为了凭吊故人,原本的名字早已经不重要了,至于他来到海岛独自守着灯塔又是为了什么,他对我更是只字不提。”
“我记得,第一次随他进入灯塔,是一个黄昏,日既西倾,海面一片殷红,余晖透过灯塔的窗棂照到了桃花的脸上,衣服上,我突然看到了某种虔诚,是对心之所向的虔诚,他手中握住了一本书,写着‘我们未曾遗忘’,其实这本书,我在遇到桃花前就有了,是在一处荒僻的图书馆,透过密布的蛛网,从一个高台上获得的,也正是因为这本书,才让我对‘爱情’有了深究的欲望。”
听着若梦,分享着自己的故事直至此刻,医生颤抖了身子,难道自己梦境中的那个白衣少女,就是若梦吗!
医生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