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下的国家是没有硝烟的战区,医生们相继阵亡,变化的尸体堆满了整个太平间,甚至那些尚未毕业的医学生也被迫上了前线,他们用生命去对抗,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我们爱这个国家,爱这里的子民,同样的,我们也热爱生命。
“死亡”崩塌了社会,击溃了我们。
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几乎曾经有过生活气息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为逝去者哀悼的人,教堂门口,总是能够看到有人挽歌,祈祷灾难过去,我就在这个时候,在人们最绝望的时候,所谓的“政府”出现了,对于生活在乌托邦内的人,这个词语实在是太陌生了,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了没有统领,没有君王的制度,现如今要接受并迅速的去适应,实在过于困难。
那个发起“政府”的人很神秘,他的来历无人知晓,常年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他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尊崇他的民众,称他为“隐者”,他手段雷厉风行,政府成立后,半个月之内疫情就有了好转,他曾多次亲赴前线,并且很好地将病毒控制起来,不再蔓延,可我却觉得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他丢失了什么。
和“隐者”最近的一次距离,是他坐在疫情区的桃花树下,和医疗官讨论防疫方案,我站在临时搭建的病患隔离帐篷前,春光大好,他的面具被穿过花枝的光影照的斑驳一片,我们彼此间冷冷清清,只是一条道,可在那天,我却觉得隔着人山人海,而他始终没有望向我这一边,而我站了不知多久,也进了帐篷,继续面对我的生死战争。
我不太清楚,到底何时被染上病毒的,身边倒下的人陆续增多,而我却毫发无损。
医疗官开始察觉出了一些特别,在多次的反复检查后,他们得出了结论,我的强大的免疫系统可以让我与病毒和谐共存,我不会受到它们的攻击,但也无法将它们从我身体剥离,最可怕的是,只要我活着,便会成为传染的媒介,甚至有医者提出疑问,瘟疫最初的源头会不会就是我?
我百口莫辩,甚至也无法辩驳,身处在此时此刻,自我信任都成了一种奢侈。
真是奇怪,怎么就突然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样子。最初我充满了恐惧,每天就像活在刀口上,就好像只要有人悄悄的打个响指,别人叫我顷刻毁灭,一点痕迹都不留。
一周后,我被带到了孤岛上,每个月都有船只运送物资,还有医师会上岸,做短暂的停留为我诊断,与其说是诊断,不如说是拿我做人体研究,他们希望通过我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其实何必呢?我这个情况跟判了终身监禁已经没有区别了,除非我死去,否则自由便不会属于我。
也是那个时候,我思考了很多,这些都是平日里我想都不敢想的问题,比如说,这个世界是如何形成的,是神明创造还是自然产生,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吗,诸如此类的等等可笑至极的问题,我去把它当做是高考题目一样,认真的思考,想要找到解答。
我还记得一些经文里面说过,念念相续,循环往复,所以,只要有执念,就无法入断灭。依然流转于生死之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至少我还可以在无有穷尽的轮回里努力尝试过好另一种人生,这种自欺欺人,倒是给自己囚居的日子带来一点希望,大多的时候,我还是沮丧的,甚至不止一次的对医生说放弃吧,就让我在此过完一生。治疗我的那个医生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他每次来岛上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只桃花,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缓缓的说:“不急不急,会好起来的。”我哑然,不急是指最差,也不过是赌上穷极一生的运气嘛。
我赌了,看上去输的一败涂地,我叫他桃花,他更像是我的忘年之交。
渐渐的,期待桃花到来是我在孤岛上唯一的乐趣,桃花性子慢的紧,就像是一个运转了多年的老旧机器,兴许是活得久了,过了耳顺之年,人便显得温和了,没有了火气,他说话淡淡的,声音却很绵长,仿佛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而是漫长的几个世纪的时空。
“桃花,你是不是也很孤独呢?”
“嗯,所以我才愿意来孤岛,孤独的人在孤岛。”
“不,你是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