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迟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夏栎只考虑了聂珩的想法,实际上聂珩并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不幸弄丢了手机、证件和钱包。
大概是遇上了小偷,也或者遗失在了什么地方,但从机场到火车站,他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又都是人流量大的地方,寻找,根本无从谈起。
也或者他本就没有寻找的意图。证件、钱包、手机,哪一样都是旅途中必不可少的物件,但在意识到东西丢了之后,他既没有着急,也没有焦虑。
这半年来,他的人生可谓是精彩至极,什么都遇上了,什么都失去了,在乎的,不在乎的,必要的,不必要的......明明身处喧嚣的火车站,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虚无地抬头望天,钢筋铁骨的架构外是白蒙蒙的一片,低沉而阴郁。
Fremd bin ich eingezogen我来时是孤单一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晚安》的词曲,聂珩笑了笑,满满的自嘲。
“Herr, alles in Ordnung?(先生,你还好吧?)“
清泠的声音宛若一汪活水,流淌过心头的荒野。他似乎能听到声音了,又好像不能,顿了顿才有意识地转向声源,遂跌入了蜜色的深渊。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明澈、清活,聂珩甚至可以在其中看清自己的仪容——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头发已垂到肩头,又因为长时间的飞行,此刻正凌乱地耷拉着,如果配上胡须倒能有几分艺术家的调子,只可惜昨天刮掉了,原本是想让人看起来整洁些,可倒是让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倦容显了真身。
颓然又落魄。显然,对方的关怀是基于一个能激发旁人怜悯的,虚弱无力的自己。
这曾是聂珩最深层次的厌恶。只是半年来,疼痛和梦境的折磨教会了他去面对自己的不堪和不堪的自己,以及感谢旁人的善意。
他花了点时间方才从这蜜色的深渊里抽身,可在看真切了对方的模样后又再一次失神。
这是一个极美的年轻姑娘,一个将天蓝色穿得极美的年轻姑娘......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一种不可言状的渴望,震颤至他的神经末梢。
“Sir, are you ok?“没有得到回应,蜜眼的主人切换到英文,又问了一次。
“I am appreciate ...“聂珩摇摇头,截断了自己由衷的感谢,他不想让对方感到负担,“Thank you, I am fine.“
闻言,女孩笑着朝他点点头,并不灿烂,也不浓烈,甚至可以说是清淡的。
但在看惯了各种小心翼翼或谄媚讨巧的甜腻笑容的聂珩眼中,她的笑透着一股纯净,一股清透,让人没由来地想要靠近。于是在她转身离开前,他又问道:“But could you tell me, how to go to the sulate General of a?“
“the sulate General of a?“她顿了顿,再一次切换语言,“知道。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原来是同胞。
聂珩连连点头,“刚下飞机,我的手机、钱包、证件就全丢了。”
“报警了吗?”
“有用吗?我并不知道东西是被偷了,还是掉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在机场,还是火车,亦或是火车站出的状况。”
“能找回来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可是,去领事馆补办证件需要警察开的证明。”
聂珩愣住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多少有些不知人间烟火,他虽然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但日常生活真心需要被安排。此前夏栎也曾考虑给他找个伴游,照料日常,但他给拒绝了,直到寸步难行才悔不当初。
可也有一个成语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聂珩发懵的样子,女孩没有等他再问警察局在哪,便主动带他去找警察开了护照丢失证明,然后买好车票,直接带他去领事馆。不可思议的好运让聂珩陷于错愕之中,直到在S-Bahn上才与女孩致谢,“谢谢。”
“我正好也要去领事馆,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太在意。”
“出了什么问题吗?”
“和你情况类似,也是突然找不到护照了。”
见她只背了一个的水桶包,聂珩便猜测,“你是留学生?”
她点点头。
“那,应该不是很紧迫吧?”
“可,发现证件遗失,当即补办不是很正常吗?”说着她笑了笑,随即转头看向窗外,无论外头是风景还是隧道。
聂珩觉察她并不想与自己交谈下去,却拿不准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在套话,还是单纯不想和陌生人多说。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她合该是一个警惕性很强的人,那为什么主动向一个落魄的陌生人伸出援手呢?
无论理由是什么,她的善意绝不是假的。即便抵达了领事馆,也没有就此对聂珩撒手不管,不仅帮身无分文的他支付了办理空白旅行证加急件的钱;而且怕时间上错过,一直等到他的事情办妥,才去办自己的事。
等她办好自己的事出来,他正耷拉着脑袋蹲在墙边。
模样挺让人于心不忍的,特别是她熟悉他身上的那抹淡淡的哀伤,哪怕对这个人知之甚少。思忖再三,还是走了过来,“怎么,饿了?”
“你当我是宠物呀?”聂珩抬头看她,委屈巴巴的。
“很像呀!流浪的大型犬。”
她微微一笑,不似前面两次周正礼貌或带着目的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这也就使得她的眼里似乎有星河在闪动。所以,这对她而言就像是将流浪的小动物送到动物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