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烛火长燃。

沈瑶身着红色喜袍，于床边端然正坐，望着倒在床上、一身酒气的顾云州，微微失神。

屋外似有喁喁私语声，透过窗棂纸糊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漏了进来。

沈瑶瞬间回神，侧首向床上的人影比了个手势，并轻轻唤了一声：“桑枝。”

“娘子。”

婢女桑枝上前一步，温顺地应了一声。

“宽衣吧。”

沈瑶淡淡吩咐了一句。

桑枝听命，顺从地脱下了外衣。

沈瑶这才起身，同桑枝合力将醉成一摊烂泥的顾云州扶到床上。

“都下去。”

沈瑶向着满屋子的丫鬟吩咐了一声，待屋内再无旁人，她才摆了摆手，让桑枝上了床。

“上去。”

沈瑶盯着桑枝，嘴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桑枝一愣，捏着衣角的指尖微微泛白，面上神情也恍惚得厉害，似乎没听懂沈瑶方才说了什么。

“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

沈瑶声音一沉，唇畔的笑意却仍是温婉的。

桑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她忙不迭摇头：“不不不，娘子，婢子不敢。”

“那就好。”

沈瑶笑着，转身走至桌边，自斟了一杯茶，而后一边把玩着茶盏，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桑枝。

“还愣着做什么？上来。”

这一次，桑枝不再迟疑，当即爬上了床，又扯过锦被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

沈瑶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放下茶盏，走到床边。

她盯着床上那人俊美的容颜看了许久，终是一笑，伸手拂灭了床边的灯盏，又将帷幔放下，彻底遮去了床内的乾坤。

“吱呀”一声，木椅挪开，沈瑶行至桌边，静静坐下了。

顾云州，可别让我失望啊。

她在心底叹了一声，支颐等待着，待那酒香彻底散去、待那新郎官彻底清醒。

……

顾云州醒的时候，已是夜半。

他素来酒量不错，然而今夜，他的酒却喝得极为实在，因为高兴，也因为愧疚。

高兴的是，他心仪多年的女子终于成了他的娘子；愧疚的是，他对她并无多少了解，甚至不知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是个不合格的夫君。

而让他产生这种愧疚的原因，是她从不与他谈论她自己的事情，无论他问什么，她总是微笑着点头，乖巧温顺得一如庭院里的垂柳，让他觉得，娶她为妻，是对她最大的恩典。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所以他总是避开她的视线，避免去看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他知道，只要一看，他就会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想让她快乐，想让她像从前的自己一样，无忧无虑。

可他的好意，换来的却是她的无动于衷，他从未见过她大笑，从未见过她使小性子，她像是一汪平静的秋水，没有风的时候，便同枯水一般平静。

这不该是一个十五岁少女应有的模样。

顾云州心中歉疚，便多喝了两杯，他想让自己醉上一夜，这样，他便不必面对清醒时的煎熬。

可是，酒再醉人，也有醒来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