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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背井离乡寻生路

已经是昂藏七尺身的欧阳尚康说道:“师婆,要把小兮放到家里暖和暖和,不然会被冻死的。”张师婆毫不理会地呼天喊地:“有鬼啊,有鬼!”已经习惯听从张师婆摆弄的村民拦住欧阳尚康:“你不要在此妖言妖语,小兮就是鬼附身了,驱鬼最要紧,听张师婆来安排。师婆原来还救过你呢!”已经跑上岸的欧阳尚康在喧哗的人堆里有些力不从心,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秦小兮也摔到雪地里。村民们习以为常地围着小兮站成了一圈,不由分说,张师婆又要演绎她那一套程序化的动作。先令族长和秦小兮的父母也赶过来了,加入到驱鬼和祷告的队伍之中,小兮的妈妈默默流泪不敢出声,害怕影响张师婆的气场。

洗脑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一种生存方式,被洗脑的人不一定是因为愚昧,更多是因为从众和恐惧。

由于有过亲身经历,再加上学识渊博,欧阳尚康兄弟俩几年来对张师婆“驱鬼救人”的方式一直心存疑虑。欧阳尚康看了一眼天寒地冻的大地,心想再这么下去,秦小兮肯定会被冻成冰棍,他不顾一切地冲到家里,抄起一床被子,跑回岸边,闯进“法场”,把被子盖在小兮身上,自己随即卧在小兮身边,紧紧地搂住这个可怜的孩子。

正在大口大口吃雪、准备进入阴间“捞人”的张师婆突然大叫一声:“哎呀,我过不去了,有人挡住了我的路啊。这可怎么救人啦,晚了可就救不回来啦!”

先令族长和小兮的父母冲到场子中央,合力推开了欧阳尚康。小兮的父亲秦羽破口大骂:“好你个杂种,我儿子要是没有救回来,看我不揍死你!”欧阳尚康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泪流满面。哥哥欧阳尚喜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时急火攻心,怒气冲天地指着张师婆:“大家别相信她了,她就是一个骗子!赶快把孩子抱进家里,不然会被冻死。”

四周参与“捞人”行动的街坊邻居都被惊呆了。他们心中的“英雄”和“圣人”怎么可能会是骗子呢?他们平时完全依靠张师婆才有机会和天老爷、阎王爷取得联系,消灾祛病也是由张师婆一手包办,让他们相信张师婆是“骗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在那个重礼轻法的时代,族长和巫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挑战这种权威往往意味着死路一条。

更让人始料未及地是,欧阳尚康居然顺着哥哥的话大叫大嚷:“张师婆就是虚张声势,她根本就不会救人,赶紧把孩子抱到屋里,给他换一身衣服。”没等张师婆做出回击,先令族长替她撑腰:“你真是个恩将仇报的家伙,岁数不大,用心险恶。要是没有师婆,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吗?”先令族长一脸阴郁,比清冽的天空还要阴沉。平日里帮助先令族长实施“宗法”的四位魁梧壮实的年轻人进入场内,连踢带打地把兄弟俩拖出了“法场”,恶狠狠地说道:“滚回家吧,看晚上在祠堂怎么收拾你们。”

欧阳尚康兄弟俩的母亲也跟着大家在虔诚地做着祷告,根本来不及阻止两个儿子大闹“法场”,现在被先令族长的“四大金刚”拖到场外,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显得更加焦躁。她深知惹恼惹怒“四大金刚”的后果,通常都会在晚上召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士到“童氏宗祠”去议事,说是议事,其实是教训和惩罚“肇事者”,轻者皮开肉绽,重者则是终身残疾,甚至还有被“处死”的先例。想到这里,母亲不禁胆战心寒。张师婆十分勉强地做完了“法事”,秦小兮的妈妈跪在儿子面前哭天喊地,希望张师婆的法力能够出现奇迹,把儿子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或者真的能够起死回生,从阴间把儿子赎回来。

17岁的欧阳尚康心如明镜,奇迹很难降临在一场荒唐的闹剧之中。欧阳尚康给他盖了一床被子能够抵御一定的风寒,然而,秦小兮落水湿透的衣服都快结冰了,他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救护时间。秦小兮在雪地里一直没能睁开他那天真无邪的双眼。欧阳尚康心如刀绞,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人们的无知中可能就要化为乌有。张师婆摸了摸孩子的鼻子和胸口,煞有介事地说道:“本来都跟阎王爷谈好了,结果被唐家那两个挨千刀的野小子给搅和了,现在没救了。”此时的欧阳尚康无心听取张师婆的“道德审判”,他莫名其妙地萌发了一种想法,人为什么会死呢?为什么就不能死而复生呢?要是从世界上消灭了死亡那该有多么伟大啊!要是人间远离了死亡,秦小兮现在肯定能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张师婆胡作非为,一样不会导致他永远离开这个他还没有来得及品尝的大千世界。

想到这里,他发疯一般跑到秦小兮的身边,抱起他不顾一切地往家里冲,任凭后边有人在愤怒呼喊。他把小兮平直地放到床上,把家里的燎炉挪到床边,手忙脚乱地脱掉小兮那冰冷甚至有点发硬的衣服;随后赶回来的哥哥找了一些厚厚的棉服盖在孩子身上。刚才参加“捞人”行动的人群一下子都涌进了欧阳尚康的家里,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遇到过这种突发状况,都觉得很离奇,很多人甚至认为这兄弟俩一定也是鬼魂附身了。好像为了应验大家的猜测,哥哥欧阳尚喜还真的拿起一把菜刀,围着弟弟和秦小兮手舞足蹈,嘴中还不时大喊大叫。

“中邪了,完全是中邪了!大家别惊慌,这就是阻碍我到阴间救人的必然结局,谁得罪阎王爷谁就得付出代价。”张师婆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其实她哪里知道欧阳尚喜是害怕先令族长的“四大金刚”才故意这么做的。张师婆可不是省钱的刀斧省油的灯!不管你是真见鬼还是假胡闹,先给你扣一个“中邪”的帽子,今后借此好好收拾收拾这哥俩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任何一场明争暗斗都有一个相持的阶段。彼此僵持了大约一个时辰,半天毫无动静的秦小兮忽然抖了一下腿、伸了一下手,离他最近的欧阳尚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个孩子的双眼,欧阳尚喜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掉到了地上,先令族长严肃的脸上出现了惊异的表情,张师婆的表情异常复杂,大家面面相觑。一直哭着指责欧阳尚康兄弟耽误救助时间的秦小兮父母如同雕塑一样矗立在那里,等着儿子的进一步反应来激活他们的生命。

张师婆率先打破沉默:“天灵地宝,舞马长刀,保佑小苗,不怕雪烧。”说着说着就躺地下了,这次没有吃松针,也没有吃积雪,也能照样变得阴阳怪气,学着阎王爷做起了生死判官:“小兮呀,他是春天的一只小白鸟,在冬天受伤了,我把他救回来了,你们要好好待他,别再折磨他了。”声音充满喜庆却让人感到阴森。

定势是每个人最不容易动摇的姿势,习惯是每个人最根深蒂固的惯性。没有人会怀疑秦小兮恢复知觉是张师婆多次往返阴阳两界的结果,路费和盘缠自然就多花了一些。先令族长自然是要维护张师婆那虚伪的权威,两人一直都那么默契,有福同享、有财同当、有难同挡,他干咳了几声,可能是为了给心虚的张师婆壮胆,有条不紊地说道:“张师婆为了拯救小兮,几次出入阴阳两界,耗费真气和心神,这种舍己救人的精神值得我们尊敬。”

秦小兮终于睁开双眼,哭出声来。大家一阵惊呼,秦小兮父母大喜过望,对着张师婆就是一通疾风骤雨式的磕头;张师婆顿时洋洋得意。欧阳尚康庆幸小兮没有被冻死,他更好奇,小兮究竟是死而复生还是压根儿就没死。他此时有了一种执拗的想法,也许只要采取正确的方式方法,人就不会死亡。他甚至怀念起父亲的音容笑貌,父亲也许就是人们采取错误的方法给治死的。

人群散去,小兮的妈妈抱着孩子乐不可支地回家了,最后离开的族长和神婆恶狠狠地看了几眼欧阳尚康哥俩和他们的妈妈。母亲是农人,没有什么文化,与绝大多数村民一样长期生活在先令族长和张师婆的恩惠和威胁下,对正常事物的运行失去理性判断,她对两个儿子大闹法场的行为感到焦虑、害怕和不解。在母亲的记忆中,如此明目张胆挑战先令族长和张师婆的权威,在村里绝对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她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一直处于焦灼的煎熬之中;幸运地是,秦小兮最终没有死掉,否则,一切后果只能由他们母子去承担,她和两个儿子恐怕等不到晚上已经被“四大金刚”抓进祠堂进行“审判”。过往粗糙的生活经历一再提醒她,这件事情不可能就此完结。可血气方刚的儿子根本无法体会人世间的冷漠无情。

她反复叮嘱儿子不要出门,自己背起篮子说到村头地窖取几个地薯回来,母亲其实是想路过童氏宗祠探探动静。顶风冒雪快到祠堂附近一条稍显开阔的道路之时,她透过雪片朦朦胧胧地看到平常紧闭的祠堂大门被打开了,有人在收拾过堂,直觉告诉她今天晚上一定会对她的两个儿子秋后算账。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应对之策,左思右想都束手无策。这对一个终生依附于黄土地的寡妇来说,该是何等的残忍!她突然对早逝的相公充满莫名的仇恨。本来应该在家里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却在温暖的天堂里苟且偷生。冰冷除了降低体温之外,还能够让人更加冷静,有时甚至能够让人获得新生。漫天飞舞的风雪吹打着她那略显苍老的脸庞,母爱的本能让她萌发了一种绝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逃离这片生活多年的土地。

人世间最无法阻挡、无法形容、无法理喻的感情只有母爱。母爱的光芒能够穿透宇宙中最幽深的黑暗,能够照亮大地上最荒芜的焦土,能够融化寒夜里最顽固的坚冰。

她知道儿子们绝不会同意她的想法,还没有在社会上撞得头破血流的毛头小崽子不会轻易对社会俯首称臣。但她打定主意。她前脚刚迈进大门,就急切地对儿子们说道:“康儿,喜儿,娘刚听说洛阳在春节前给去世官员发放慰问品,还补贴一些五铢钱。”母亲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就编造了这样一个尽快离开村子的理由。

欧阳尚喜果然眉飞色舞地说道:“娘,能有这样的好事吗?爹都去世那么多年了,还能发补贴吗?”欧阳尚康将信将疑地问道:“娘啊,这是真事吗?我们怎么没有听人说起啊?”母亲故作镇定地说道:“娘还能骗你们吗?我刚才听先令族长说的,千真万确。这样吧,咱们今天下午就走,怕是晚了就领不到手了,娘和你们一起去领。”母亲直入“逃走”这个主题,城府很浅的她认为没有必要在一些细微末节的问题上纠缠。

欧阳尚喜问道:“娘,这么着急干嘛啊,明天一早再走吧,您怎么也去啊,我们俩一路能够照顾好自己。”母亲有点心虚,生怕儿子起了疑心:“是啊,娘从来也没有去过洛阳,我想陪你们俩去一趟,看看皇城的面貌,今后死了也不遗憾。”见两个孩子都没有反对,母亲悬着的心落定一半,她趁热打铁地说道:“你们俩先走吧,我随后就到,咱们在童安乡铁甲客栈那里聚合。”母亲其实主要是害怕别人看到一家三口都匆匆离家,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才让儿子们先走;当然,她更害怕夜长梦多,儿子早走一步,她的心也能够更加踏实一分。

欧阳尚喜不理解地说:“娘,为什么咱们不一起出发呢?”妈妈继续编造谎言:“娘还要看看你祖母和外祖母,你们俩先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住宿房间了,咱们可就得睡马路上了。”哥俩觉得妈妈说的有一定道理,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冒着漫天肆虐的风雪就出发了。母亲倚靠在破旧的门框上,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但长期隐忍的她没有哭出声来。她赶紧点了几柱香,插在堂屋供桌的一小块干瘪的猪肉上,匆匆拜祭了一下先人;又赶到后院,和孩子的祖父祖母和叔父叔母告别。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让欧阳尚康的祖母多少看出了儿媳的一些苦衷,于是安慰了起来:“你别往心里去,今天发生的事情影响挺大的,我回头也帮你好好教育一下喜儿和康儿。”欧阳尚康的妈妈痛苦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她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家,在屋里徘徊了很久,尤其是站在儿子们最喜欢的祖传书简前、站在康儿爱不释手的琴瑟前端详了很久;她终究还是一横心,揣起了仅有的几个铜币和两块布帛,毅然决然地迈出了家门,十分虔诚地关上了冰冷的柴门。她一步三回头地往村外走,此时败鳞残甲一样的雪片越来越大,每一片都落进她的心上,屈辱、忧郁、茫然和迟疑同时涌上心头,她把泪水往肚子里咽。故土就这样离她越来越远,村庄也逐渐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她朝着家的方向无力地跪在雪地里,任凭热泪滑落融化眼前的积雪。她根本不可能再到五里之外的吴上村去和自己的亲爹亲娘告别了,她朝着那个方向郑重地磕了几下。

背井离乡意味着举目无亲,意味着颠沛流离,更意味着生无所依。在那个一穷二白的时代,一个妇人家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断然不会下此决心。

等她紧赶慢赶来到铁甲客栈时,天已经擦黑。她依然头脑清醒,如果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先令族长、张师婆晚上一旦发现“罪人”已经“畏罪潜逃”,一定会找到铁甲客栈,因为童安乡只有这么一个歇脚之地。母亲从来也不像今天这样强硬和坚决,命令孩子们继续向谯郡赶路。原本就心存疑虑的哥俩感觉母亲好像疯子一样,甚至认为妈妈可能真是“中邪”了;母亲二话不说,就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哥俩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面,明显有些不大情愿。走到一座山岭上,憋了半天的哥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娘,您这是怎么了?领一点东西,用不着那么心急火燎的,休息一晚上再走不迟。”

弟弟也附和说道:“是呀,风雪这么大,天又这么冷,咱们往哪里走啊?我的脚都不听使唤了。”母亲停下脚步,带着怒气说道:“你们别吵吵了,进京领取慰问品和五铢钱是我编造的瞎话,娘这次带着你们俩是奔着逃命去的,咱们的家永远也回不去了。”听到这里,哥俩无比惊诧。欧阳尚喜稍微提高了一点嗓门,满是埋怨地说道:“娘,我就感觉您在蒙骗我们,您怎么成惊弓之鸟了,是不是因为我们兄弟俩白天惹祸了,您害怕他们报复我们,您胆子也太小了。”

母亲坚决说道:“是的,你说的一点不错。娘胆子小,没有你们那么大的能耐。”母亲对儿子白天的行为也是坚决反对的,根本来不及阻止,事情就发生了。母亲原本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居然被逼的也能说出风凉话。欧阳尚康也对母亲的行为表示强烈质疑:“娘,您完全小题大做了,他们能把我们怎么着啊,咱们怎么还离家出走了呢?”

“娘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得什么高深道理,但娘知道他们一定会惩罚你们哥俩,原来有几个受到惩罚的人都终生残疾了,娘受不了。”母亲还是耐着性子,希望说服儿子们不要倔强了。

“娘,要走您走吧,我可回去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杀人放火。”欧阳尚喜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哥哥说的对,秦小兮本来就是我们哥俩救活的,功劳算成他们的不当紧,还敢整我们,哼,我就不信那个邪了。我也要回家,咱们总不能出去当乞丐要饭吃吧。”欧阳尚康完全站在哥哥一边。说着,哥俩转身就往回走。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邪劲,母亲大叫一声:“你们给我回来,回来!要是不回来,娘就从山上跳下去!”这可吓坏了哥俩,他们赶紧跑到母亲身边。母亲终于还是崩溃了,不禁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凄惨。哥俩第一次看到母亲情绪如此激烈,哭的如此伤心欲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只是觉得母亲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

女人的杯弓蛇影与男人的拍案而起,最能够表现天空的风云变幻,通常是重大事件的预言和预演。

母亲的预感完全正确。就在母子三人风雪交加中翻山越岭之时,先令族长正带着“四大金刚”和族群中一些不同凡响的人士举着火把来到了欧阳尚康的家门口,张师婆朝门框上喷了几口酒,一番左摇右摆之后,高声说道:“这处宅子得罪了阎王爷,阎王说了,这是‘鬼宅’,住在宅子里的人要直接下地狱。”欧阳尚康的爷爷奶奶闻讯而来,跪在族长面前痛哭流涕:“族长大人,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您就饶了他们孤儿寡母吧,我们一辈子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先令族长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看见了,从来也没有人敢违背天神的旨意,你那两个孙子是妖孽,留着将来只会祸害更多的人。”围观的人群随声附和、群情激昂,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上前一脚踹开了残破的木门,供桌上快要燃尽的两柱香仿佛孤苦伶仃的两星鬼火在摇曳,燎炉里的薪碳泛起一丝微弱的火光,码放整齐的书简显得异常诡秘。张师婆探头探脑地朝屋内观望,大喝一声:“大家注意啦!他们已经中了邪,是鬼不是人,已经丧心病狂,一会儿要是窜出来,把他们抓住,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心惊胆颤,秦小兮的母亲一下子扑倒在张师婆的跟前,双手死死抱住老巫婆的右腿,哀声祈求:“祖奶奶啊,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们,都是因为我儿子掉进冰窟窿才导致现在的结果,能不能惩罚他们一下,别把他们烧死了。”老巫婆甩了几下腿,都没有甩脱。先令族长严厉地说道:“休得胡闹,现在正在执行村规村训,他们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过,阎王都没有原谅他们,我们也没有办法。”“四大金刚”一哄而上,把秦小兮的妈妈扔出老远,脑袋磕在土墙上,嘴角流出了一些鲜血,殷红的血滴到雪面上,异常刺眼。

在那个极权横行霸道、战乱此消彼长、狂热高于理性的封建时代,庶民的一条命与猫狗牛马的差距实在不大,完全是案板上的鱼肉,更是待宰的羔羊。

在先令族长的默许下,房屋还是被“四大金刚”用松油和火把从屋后开始点着了,所有的恩怨和悲伤凝聚成一把大火,把雪都点燃了,雪在烧,泪水化成的雪在烧。先令族长没有命令从前门烧起,还是留有一点念想,希望他们出来跪地求饶,然后把哥俩带回祠堂进行一番体罚,并不想直接把他们处死;这么大张旗鼓的目的是杀鸡儆猴,不能让任何其他人效仿这种挑战自己尊长权威的作为。异乎寻常的情况出现了,在熊熊烈焰中,本来以为躲藏在内室不敢露面的母子三人在房屋即将化为灰烬时,还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先令族长的四周,他压根就没想过这孤儿寡母还有能力、有胆识、有办法远走高飞;一直在雪地和火影中摆弄手脚、扭曲嘴脸、喃喃自语的张师婆也一下子变得清醒了,恢复了人样,火都烧成这样都没有见到人影往出逃,只能说明屋里根本就没人了。“四大金刚”看出了族长的焦虑,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已经破败的木门,狗急跳墙一样冲进火光冲天的内室,又惊慌失措地跑到屋外,气喘吁吁地说道:“禀告族长大人,不好了,鬼都不在了,人确实已经没影了。”

恼羞成怒的先令族长顿时感觉正在燃烧的不是欧阳尚康的家,而是自己的脸面;孤儿寡母白日里挑战了自己的威严,晚上又让自己颜面尽失。他有些丧失理智了,上前对着欧阳尚康的祖父就是一脚,指着童安乡的方向怒吼起来:“就是跑到天边,你们也要给我抓回来。”平日里多领一点米粮的“四大金刚”二话不说就朝着童安乡出发了,谁都知道,那儿只有一个铁甲客栈可供他们歇息,这冰天雪地也逃不到哪里去。先令族长自己则带着几个人直奔欧阳尚康外祖父所在的吴上村,看来这老头被彻底激怒了。

激烈的人际冲突就是微缩版的战争,具备战争本身你死我活所具有的一切要素,弱势一方选择投降或者逃避往往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母亲带着两个儿子马不停蹄继续赶路,寒夜里越来越低的气温把他们的手冻的麻木了,脚也似乎失去知觉,尤其是欧阳尚康,实在无法继续迈步了。他们恰好路过一个村口,看到一个柴草垛,母亲示意在此歇息。哥俩就像遇到救星一样欣喜若狂,哥哥用树枝把厚雪扑腾开,欧阳尚康钻进柴草里缩成一团,雪中送炭一样的暖意直入心怀,终于喘口气、歇歇脚了。

“四大金刚”到达铁甲客栈之后,又是质问店小二,又是多方查找,一无所获,尤其是听说确实有两位少年下午曾经在客栈出现过,更是气急败坏,把客栈的一面铜镜给砸的粉碎。店主不依不饶,差点报到官府,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赔了一个铜钱,四人长吁短叹地离开了客栈,面对茫茫雪夜,他们只好原路返回。

先令族长一行人跋山涉险赶到吴上村已经是深夜了,嘈杂的人群和喧闹的火把惊动了村里的吴姓长老,先令族长细说来龙去脉之后,本来就比较熟悉的俩人一拍即合,联手围住了吴际父母的家,地毯式搜索也没有发现欧阳尚康母子三人。先令族长也像“四大金刚”一样两手空空地回到了“童氏祠堂”,命人把欧阳尚康祖父母、叔父一家人带到了祠堂,进行了一番声色俱厉的拷问和责骂。

“你们如果窝藏这三位罪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不报告,都要承担株连责任。”先令族长威胁说道。

尽管老人家一辈子逆来顺受,但却丝毫不害怕这种威胁,倒是感到一丝欣慰,两个孙子毕竟暂时躲过了残酷惩罚,他们终于明白,儿媳下午看望他们其实是向他们告别;同时,这两位古稀老人又感到非常忧伤,估计余生再也见不到那两个生动活泼的孙子了。

无论先令族长使出什么样的浑身解数,甚至命人向州府递交诉状,历数欧阳尚康兄弟俩各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包括不修边幅、不孝父母、不尊长辈、鸡鸣狗盗等等能够被处以重刑与极刑的作为,然而,始终杳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在那个礼数被扭曲、被功利的时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次不敬、不孝、不尊或不礼的行为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当然,杀与不杀,罚与不罚,完全依靠长官的意志和好恶。时任最高行政长官徐州牧方亮看完诉状之后,派人进行了一次实地调查,大体认为那母子三人并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没有发布全国通缉令,暂时押在案头。

母亲吴际虽说是目不识丁的农妇,但是,在母爱力量的神奇驱使下,有意避开徐州所辖范围内的城镇,专走偏僻村野,带着兄弟俩沿途乞讨,在残忍的冬天风餐露宿。有一户地主人家见母子三人面目和善,尤其是见欧阳尚康龙驹凤雏、气度不凡,大有城北徐公的不俗气概,甚至想收留他们,为自己的二女儿找一个郎君,母亲倒是乐见其成。是啊,到底走向何方、落脚何地,一个农妇能有什么主见啊?她能做的只是逃命,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她的使命从她离开村口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完成了。欧阳尚喜兄弟俩都不愿意寄人篱下,此事也只好留作一个美好回忆,偶尔供母亲回味一下。

兄弟俩对母亲从开始的抵触、不解和埋怨,逐渐发展到接受、理解和体谅。欧阳尚康比哥哥的才思要敏捷,但是,欧阳尚喜比弟弟的见识要宽广。既然命运注定让他们浪迹天涯,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欧阳尚喜知道有一个地方是相对较好的落脚之地,那就是隶属于司州河内郡的山阳公国,也就是现在河南焦作的修武县一带。东汉最后一个皇帝汉献帝刘协被曹丕逼迫禅位、被废为山阳公之后,终结了自己长达20余年“傀儡帝王”的生涯,奉旨带领皇室遗民从洛阳徙居于此。由于早年自己的妹妹曹节由父亲曹操亲自许配给刘协当皇后,曹丕披上魏文帝的黄袍之后,在册封妹夫刘协为山阳公的同时,在JZ市郊以青阳城为依托建造了浊鹿城作为山阳公国的都城,也算是对得起父王的慈爱和兄妹手足之情。曹丕在浊鹿城建造了大量房屋以供汉室遗民定居,免征税赋、不服兵役,10余年来,陆续有数千名来自洛阳的遗民和前朝官僚随迁而来。刘协病故之后,其孙刘康承袭山阳公,在德高望重的皇祖母曹节的辅助下,山阳公国的大事小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娘,这样流浪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往山阳公国一带乞讨吧,我此前听说山阳都城浊鹿那里还闲置了不少房屋。”欧阳尚喜提出了建议。

“哥哥,那儿就是有广厦千万间,与咱们何关啊,说不定还会把咱们抓起来呢。”欧阳尚康对哥哥的提议表示质疑。母亲有气无力地说道:“喜儿啊,娘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也长大了,今后的事情靠你做主了。”欧阳尚喜没有理会弟弟的质疑:“娘,听说原来辅佐过汉朝天子的官僚也能在那里落户,爹也曾经在朝廷当差,咱们去试试吧。”

“你爹都去世六年了,谁还知道他啊,再者他那也不算官啊,看管几本书,希望不大呀。”母亲也觉得山阳公国收留他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欧阳尚康依然不太同意哥哥的想法:“娘说的对,爹那个身份和地位也没有资格定居山阳公国啊,我看,咱们还不如到附近山中找个山洞隐居起来算了。”

“康儿,你和你哥哥岁数都不大,娘绝对不同意隐居起来的,上了岁数的人才会这么做。”母亲直接否决了欧阳尚康的提议,同时还增添了一丝疑虑,只有17岁的康儿为什么会产生避世的想法呢?

但是,他们又能到哪里寻找立足之地呢?对平民百姓而言,除了隐居山林,除了州郡组织百姓躲避战火和天灾之外,要想移民或迁居那纯粹是插翅难飞。关键就是到异地之后,找不到居所,更不会有村镇给你分田分地。

母亲最终同意前往山阳公国试试运气,她断然不会允许儿子们刚刚历经世事、风华正茂就躲进深山老林。经过多方打听和10多天的奔波,他们果真找到了山阳公国的都城浊鹿城。到达城门外的那个上午,刺骨的寒风依然凛冽,但是,久违的阳光让他们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浊鹿城是一座新建的矩形围城,东西长1200米,南北宽700米,城墙砖石修筑,基宽10米左右,高约8米;城有六门,南面3门,其他方向各有1门,东西门相对的大道把城市分为南北两半;南部被南墙城门内的南北大街分为二区,东区是贵族和官僚居住区,西区是宫殿区;自南城中门有南北街北抵王宫大门,形成全城的南北中轴线,在这条街两侧建有主要官署。东北区域是集市和兵营,西北区则是平民百姓居住的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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