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双眼望着房梁，认真地听着。

“夜半三更，屋里很冷，倪俊让碧莲上床睡觉，自己独坐烤火，碧莲不忍心倪俊受冻，不肯。两个人互相谦让、关心，渐渐拉近了距离。熬到天亮，倪俊带着尹碧莲下山。路过一家旅店，尹碧莲与丫鬟秋香不期而遇。临别之际，两人已互有好感，依依难舍。尹碧莲把父母的定亲信物，一半富贵图赠予倪俊，倪俊回赠了象征母命的孟母断杼图。分别之后，碧莲对倪俊无法忘怀。在丫鬟秋香怂恿下，带着孟母断杼图登门认亲。倪母不肯认这个媳妇，碧莲不得不伤心离去。好事多磨，后来状元及第后的倪俊，与怀抱半幅富贵图的倪母一起登门迎娶了碧莲，终于合家团圆。”于凡凭着记忆，给韩笑讲述着《富贵图》的爱情故事，“你看完或许能有所收获”。

“呼--呼--呼”听着耳边韩笑的呼噜声，于凡摇摇头，“心真够大的。”

于凡和韩笑被三通开场的锣鼓声惊醒后，赶忙跳下炕特拉着鞋走出家门。于凡一边走一边给韩笑介绍着村里的社戏习俗，“村里每年的正月十五和秋收时节都要唱戏，大多时候唱晋剧，有时也唱二人台小戏。这回你赶巧了，正好村里办庆丰收的交流大会，十里八村的相亲们不管手头多忙，只要锣鼓一响，都会赶来看戏。交流会吸引了许多周边的商贩，人们都会趁着这个机会提前置办过年的物品，比如布匹、鞋袜、调料等等”。

韩笑看啥都新奇，边走边看。在于凡的不断催促下，挤到戏台前时，已经没有了空座位。两人只能站着看戏。起初，韩笑听不大明白。经过于凡现场解释，逐渐入了戏。他时而为碧莲着急，时而为倪俊紧张，时而被秋香逗乐，时而因倪母生气，直到曲终人散，看到倪俊和碧莲团圆才长出了一口气。

“倪俊和碧莲的爱情虽然曲折却终成眷属，真让人羡慕！”韩笑久久回味着剧情，十分感慨地说。

“是啊！”于凡顺着韩笑话题，意味深长地说道：“人生如戏。倪俊虽然被义兄袁龙骗上山寨，和碧莲拜天地入洞房搞了一出假结婚，却没有沉迷女色，而是继续赶考，最后状元及第后才迎娶了碧莲。想想，咱们眼看就要高考了，和进京赶考的倪俊差不多。要是意志不坚定半路在少华山的山寨上耽搁了，可能以后也只能落草为寇了。”

“嗯”听了于凡的话，韩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于凡继续说:“在农村很少有自由恋爱成亲的，都是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婚的。大户人家讲究‘三媒六聘’，也就是三个媒人：一个男方家庭的媒人，一个女方家庭聘请的媒人，还有一个双方搭线牵桥的媒人；六聘：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跟亲迎。纳采就是提亲，男方家如果看上女方的话，就会通过媒婆向女方家提起成亲，如果女方同意了的话，就会进入问名的流程了。问名是女方将八字给男方的媒婆，然后男方就会请人看两人是否适合成亲，合八字的时候其实就是纳吉。纳吉成功了以后男方就会给女方送上一定的厚礼，之后就可以定下婚约了。而普通庄户人家经过媒人说和，定下日子用马车拉回来办一场酒席就算结婚了。我的爷爷奶奶是典型的包办婚姻，父母也是经人介绍走到一起的。”

韩笑满心疑惑地问：“那他们幸福吗？”

“这得问他们。婚姻最终是将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捆绑在一起，让他们从陌生人变成亲人。而恋爱只不过是婚姻的一个前奏而已，特别是学生时代的恋爱很少有走在一起，我读初中时就有好多对，他们毕业后都各奔东西了。只有我的一个本家哥哥和他的女友结婚了，他们读书时就是冲着结婚去谈恋爱，初三那年双方父母就见了面”于凡和韩笑坐在戏台的长条石上闲聊着，“这个戏台据说有三百多年了，我爷爷小时候就在台前蹲着看戏，后来是我的父亲，再后来是我，今天是你和我，一场《富贵图》不知唱了多少回，也不知藏了多少年轻人的爱情梦。”

“夫子，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从小就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高高的墙、热闹的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上一次你采风归来不是说‘围着磨盘走不出巴掌大的天’吗？”

“此一时彼一时，说实在的我现在都想在这里过一辈子了，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想着回来教书养羊了。”韩笑恍然大悟般看着于凡。

于凡苦笑一声对韩笑说：“你知道我们农村孩子为什么都那么拼命的读书吗？因为我们想要走出农村，想要改变命运，不想围着磨盘转。我之所以想当教书匠，是因为农村学校的好老师进了城，让我看到一条曲线救国的路线。”

韩笑惊讶地看着于凡，或许这才是两年多来呈现在他面前的最为真实的于凡。他把回乡教书当成自己进城跳板，或许他有自己的无奈，但韩笑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

“我就是凡人，我也想活出自己的精彩，让人们刮目相看”于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吧，回家吃饭，晚上是《明公断》也叫《铡美案》。”

夜间看戏别有一番风趣。深秋时节，晚七点天就黑了。于凡和韩笑吃过晚饭已经八点了，他们来到戏场。刚好敲过三通开场锣鼓，只见大幕轻启，又一场大戏开场了。《明公断》共有坐宫、杀庙、告道、大堂、见皇姑、见国太六折戏，讲述了：北宋年间，陈世美进京应试，考中状元，被招驸马。其家乡连年荒旱，父母去世；妻子秦香莲携儿女进京寻夫，陈世美得知，派家将韩琪追杀；秦香莲逃出三官堂，路遇陈州放粮归来的包拯拦轿控告陈世美“杀妻灭嗣”；包拯请陈世美过衙认妻，陈世美拒不相认，包拯大堂之上依律判斩。随后，皇姑、太后都来讲情，皇帝也连下三道赦旨，但包拯不畏皇权、执法如山，用狗头铡铡了陈世美。

当台上包拯怒吼“开铡”，陈世美被狗头铡腰铡后，台下观众席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于凡意犹未尽地对韩笑说：“包拯有三口铡刀，分别是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都是御赐铡刀。在《三侠五义》第九回《断奇冤奏参封学士造御刑查赈赴陈州》中，包拯被宋仁宗封为龙图阁大学士兼领开封府事务，前往陈州稽察放赈，宋仁宗赏了御札三道，也就是三张空白圣旨，不管是谁阻拦包拯办案都可以先斩后奏。包拯暗示师爷公孙策，以“札”字当“铡”字，设计出龙、虎、狗三口铜铡。包公第二天向宋仁宗展示，奏请如果有犯法者各按品级行法，龙头铡可铡皇亲国戚、凤子龙孙，虎头铡可铡贪官污吏、祸国奸臣，狗头铡可铡土豪劣绅、恶霸无赖，宋仁宗欣然应允且钦点为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以震朝纲。”

“陈世美已经贵为驸马，怎么用的狗头铡？”韩笑困惑的问道。

“我最初看这场戏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疑惑。后来，听长辈们解释才茅塞顿开。陈世美作为驸马，本该用龙头铡，但他的皇亲身份是欺君罔上得来的，自然不合法，所以就用狗头铡了。”

“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想不到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场戏，居然把铡刀的细节都考虑的如此周全”深受触动的韩笑连连感慨道。

“戏曲也属于文学创作的范畴，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所以撰写剧本的编剧必须有丰富生活阅历。一场戏道尽人间悲欢离合、酸甜苦辣，说白了就是编剧对现实和人生的思考，因此才有了人生如戏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