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正卯早已摊在桌子上醉死过去,身上的长袍嫌热半脱着,手里还死死抓着那卷太白诗集。一旁的母羊就睡在他脚下,居然莫名的安详。
“我儿!你别走!你在哪啊?”
两人正要出门,阳正卯又大喊一声梦话,两行浊泪像两条不回首的青虫一样蛄蛹出来。毫不感人,只有恶心。
“阳兄弟的儿子丢了?”
“是啊,丢在了石兄来的那个方向。本在榕树下玩,后来就不见了。”
“那估计是找不回来了,我听说那地方总丢人。”
石仁推门进了自己家前院,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石仁只尴尬地笑笑,说道:“兄弟别见笑啊,哥哥这里宰羊造肉多,寻常人都避得很,所以离村子远了不少。”
院子里只几间房子,一口被封起来的枯井,和一个大大的羊圈。羊圈很高,木篱笆筑得很牢。里头支起一个木头十字架,绑着几只被掏了内脏的羊,血水流了一地。余下活着的几十只羊围在羊尸边上,温顺地撕扯着血肉和羊毛,眼底倒映着愚蠢与盲目的残忍。
羊群嗅到两人进来,都咩咩着涌过来,像闻到屎尿的蚊蝇。
最近的母羊抬着脑袋,凑到石任手边要抚摸,居然带些拟人化的谄媚。黝黑的汉子亲昵地贴着黝黑的羊。
“石兄?不知这兄弟们何在?”
赵雀把刀横在腰间,站在一旁问道。
羊老大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间明显酒醒了不少,眼神也从浑浊变了玩味。
“蟒兄弟莫急,我先问问你,你那血海深仇,具体为何事?”
石任引赵雀进了屋内,坐着要给自己添茶,却不去看赵雀。茶水很浓,鸡屎黄,浓得像一泡满是泡沫的尿。屋子里昏暗少光,充斥着腐木的枯味,像一只大耗子屯霉货的窝。
“我这仇事还要从那...”
赵雀在路上早已打好了腹稿,编出了一套被官府欺压到家破人亡的悲情故事,正准备讲给他听。
石任却又摆摆手,吐出口茶叶沫。
“呸,算了。别费口舌了。讲出来也是假的。”
此言一出,气氛立时凝重起来,一股诡异的尴尬在两人间凝聚。
“石兄这是哪里话?自我们相见,我句句皆为真心之言。”
赵雀嘴里还在诓着,手却暗暗去摸刀。
石任将茶盅里最后一口饮尽,随手扔在地上任其四碎。摇头晃脑朝着屋内暗处走去,拿着手在墙壁上擦着灰。
“金陵来的,可算是金陵来的啊。陈莹莹那婆娘,去金陵之前,把我那一岁的儿丢进了井里,原来也会想我。”
灰泥脱落,赵雀这才看到被擦拭的是一幅卷轴画。屋子采光很差,依稀从昏暗和扬尘能隐隐认出这幅老旧的画的面貌。
这画上是一尊无头的佛,上半身有着干瘪的乳房,下半身是枯死的树干和许多长而粗壮的根茎,各个如驴那活计般大小。多手多脚,胳膊上都串着硕大的佛珠,手中握着数根金刚杵。
佛像旁歪歪斜斜写着一句诗,看不清内容。
石任伸手递过一把熏香来。
“要上几支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