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木之拄着黄花梨的木拐,另一只手拿着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箩筐,一瘸一瘸地领着两人往后室走。他略点起了几盏烛台,灯光亮了些,解去了自己的大红氅子,随手扔在地上践踏。
“两位高人是昙寂大师所托,想必有非凡伟力,我也就与二位见识我何家之真相...”
两人跟上去,眼瞧着他打开了暗室,一齐进了幽深的甬道,里头尽是潮湿昏聩的腥臊气味,闻起来像是在泥潭刨食泥鳅的野猪。
赵雀的刀已经悄悄半出鞘,胳膊上的黑线蠢蠢欲动,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先前萧村的回忆,他不想再被埋伏。
“明公,我已...已掐算过了,此地并无...陷阱。”
李纳芝悄悄对他说,话虽如此,他却也携了长棍,那长棍此时在白布包裹里竟半透着红光,隐隐有灼热之感,似不像外表那般普通。
“两位不必多疑,里头是我兄长。”
滴答,滴答。
甬道到了尽头,显出一个极大的洞。洞口时不时从上滴下来几颗粘稠的液体,仿佛有人在喘息,胸腔随着脓水的滴答上下起伏,涌出温热而恶心的哈气。
何木之颤颤巍巍地拿出裹着布的木棒,从脚下挽一把粘稠的液体,深褐色,浇在木棒头上。再拿出一个做工精良的火折子,对着一吹,点了火,将那浇上黏液的火把点燃。
火势很旺,像是濒死的鸟的振翅。
“两位莫要害怕...”
顺着淡淡的火光向上看去,一只血淋淋的黑鳞大蛇被数十根银光闪闪的长棍绑缚在半空中,像是猎人的烤架那样四仰八叉。
“那就是都是家父命人打制的,三十六根纯银的棒子,用来钳制兄长。”
大蛇头顶生两角,形状扭曲诡异,像是斜劈下来的雷霆。半张脸森然露骨,如遭啃食,半张脸勉强覆盖着暗金色的皮肤,浑身上下岂止上百道疤痕创口,这些创口极不规则,似是被什么怪物撕咬而成,几缕蛇皮凄惨地挂着硕大而滴血的肉,像是屠户铺子用钩子挂着示人的鲜肉。
再一细看,才发现原是有爪的,只是四肢缺了三条,一条爪子凄惨地垂下去,像是老妇干瘪的胸脯,剩下的三个皆是血淋淋的空洞,蠕动的蛆虫居其中,各个体肥硕大。
“嘶”
它双眼被剜了干净,空洞无物,朝着三人无力地吐了两声信子,又把脑袋耷拉下去,像是下一瞬间就会咽气。
“这是何物?”
赵雀见架势虽不像埋伏,刀却迟迟没有入鞘。
“明公...这是没化龙的虬...龙珠成了一半...没了。”
“这是我的兄长,何金之。”
两人同时说话,何木之目露柔情,李纳芝不屑一顾。何木之拄着拐棍走到一旁的梯子上,用嘴叼着拐杖,单拎着那箩筐向上爬去,像一只流着黏液爬行的蛞蝓。
他到了那虬龙身旁,用拐杖敲了敲它的脑袋,没回应,就自己用手将它的上下颚掰开,把里头满满的鱼虾蟹喂进那虬龙硕大的嘴里。
用木拐往它嗓子里捅,才听得它将死未死一样喘几声。
“这便是我一母双胎的兄长,我父亲兴风作雨的好大儿,我母亲充作养料的好食饲...何金之。”
他又开始讲起了故事,许多的不幸都有个世俗上幸运的开头。
整个邛州城的人都知道,那时候还不是员外的何靖,从落水获救之后就显露非凡了,至于内情则无人得知。那一夜,救下他的,是一条龙,一条母龙。
母龙说他倾心何靖,以龙形嫁作新妇,隐匿在何家,不出来示人。这母龙会兴风作雨、亦会施法降旱,邛州方圆百里之风水皆在一念之间,于是暴富。
这种故事,喜爱意淫的文人不知写了多少,如黄粱一梦,狐妖、神女、美妇倾心自己,听来令人心动,若是绣像绘本更让人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