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的盯着那漆黑的林间。
“擦啦...擦啦...”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先探出的是一柄剑。
淡白的月光照在被信手斜提的剑上,碰到那剑尖,闪出一抹寒光,直晃得任大栓将双眼一眯。
再次睁开,便已见到那略显瘦削的修长身影。
那少年鬓发微湿,但一呼一吸不显紊乱,倒显出几分不疾不徐的意思来。
若让姚枢独自趟着夜路,固然是无比艰辛。
但人走不了夜路,其他东西却不一定。
只待身旁这位引上一引,自是不再困难。
终于,与那双平静的眸子对上。
“呼...果然...”
任大栓一边喘着,一只手握着刀,直指着那少年,恨恨道。
“尔等恶徒,食人作恶,已与野兽无甚分别,你骗杀他人时,可曾想过今日此时?”
一阵略带阴冷的风吹过,伴随着一阵显得虚幻的声音,却不显得阴恻恻,反而显出几分凛然的意气。
那阵风落在姚枢身旁,一道隐约不定的乌衣虚影已然负手而立。
这声音落在任大栓耳中,倒好似戳中了什么,刺得他一愣。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姚枢却已翻手将剑挑起,淡淡道。
“哈...哈哈...哈哈哈!”
任大栓望着眼前的二人,逐渐回过神来,竟一抽一抽的大笑起来。
这笑声越来越大,隐隐带着些嘶吼的意味。
“好,好好好!”
“好一个自作孽,不可活!”
“你,你们清高!”
“吃人,我们就吃人了!因为在这遭瘟的世道,只有吃人才狗ri的能活!”
“你们说天作孽,犹可恕?”
“可如果是人作孽呢!”
“那年,村里本就遭了灾,忙活一年,也就够个温饱。”
“朝廷说着要平叛,几个黑皮一来,便将全村将近一半的口粮刮了去。”
“这也就罢了,你家我户你一帮我一帮,也就过去了!”
“可朝廷收完,狗日的丘八收,口口声声说没拉我们上前线当个替死鬼已是恩典,多征些粮又如何,拿了粮去,还想叫我们千恩万谢......”
“丘八收完,狗日的这一家那一路大王也不放过,最后一点保命的粮也留不下。”
“俺娘死了,俺爹死了,俺妹死了......死了,都死了.......”
“你们说,人作孽,也恕得吗!”
“你们说俺们吃人,是畜牲,俺们认!”
“吃人怎么了?因为在这狗日的世道,只有吃人能活!”
“畜牲?俺们就是畜牲,因为在这狗ri的世道,只有畜牲能活!”
他一边大笑道,双目却渐渐泛红,逐渐落下几滴泪来。
那声音越来越嘶哑,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爹...娘...妹子......”
他嘴里呢喃着,目光却有些失焦。只逐渐将头低下。
接着,他好像想通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那狰狞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上。
“吃人?畜牲?俺就吃人,俺就是畜牲,皆因为,俺想活着!”
他竭力张大嘴,高高扬起头,顿了顿,一口咬在自己手臂上。
“撕拉!”
牙齿入肉,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紧接着,一块肉连着筋被他硬生生扯了下来。
他大口咀嚼着,好似丝毫不在意,眯着眼睛,流露出享受的意味。
仿佛此刻咀嚼的不是他的肉。
仿佛,这是什么美味珍馐。
下一刻,他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