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
鲜红从他手臂血肉模糊处流出,淌在地上,逐渐化为一摊红色的小潭,倒映出他狰狞的笑容。
鲜红从他嘴角流下,流过胸膛,腹肚,将他一身衣衫都染成红色。
鲜红充塞了他瞳孔之中的每一处。
他狞笑着,嘴中自己的血水与碎肉飞溅。
他提起了刀,扑也似的冲上前去。
......
月光撒在地上,透出淡淡的银白,明明是夏秋交际时分,却仿佛霜雪披撒,显出些别样的韵味来。
任大栓躺在地上,仰面便是那一轮皎洁的月。
月下,鲜红的温热从他胸口渗出,如汤泉一般,似发出细细的汩汩声,不再听从他主人的心意,只遵从的自己的想法,欢脱地、不停地流淌。
直到打湿了干枯的草,直到流淌过微凉的石。
不断流淌的温热渐渐带走了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他的意识也不可避免的模糊起来。
那不知何时已远去的记忆却在他模糊的意识中清晰了起来。
......
“爹,娘,你们咋不吃这蛋,这蛋好吃着呢!”
“害,你个瓜娃子,长身体的让你们吃就吃,我和你爹不爱吃这东西哩!”
“好嘞,我吃完了定快快长大,帮家里头割多多的稻子!攒够了钱好取二妞,对了,一道再把妹子的嫁妆给攒了!”
“遭瘟的,哥,你说什么哩!”
......
“孩儿他爹,这...今年的收成本就不行,听说县上下个月要还要来人纳粮哩,这...这可咋弄哩!能不能叫村里头谁去说上一说,看能不能少上些哩......”
“......”
“怕是不成哩,要是太平年间还有些说头,现在北边张天王闹了反,朝廷要打仗,越打仗,越要纳粮呐......”
“那...那咋办?”
“咱们老了,省着点吃就成,让家里俩娃多吃些,也就过去了......”
......
“遭瘟的!这个收完那个收,这可叫人怎么活!”
“爹!娘!我回来了,今天在田上抓了只田鼠哩!我跟恁们讲,他刚开始还想朝洞里跑......”
“嗯?小妹,爹,娘,呢?”
“小妹,你怎么哭了?这是弄啥子哟.....”
“哥,娘,娘他...去了。”
“啪嗒。”
“爹!娘!”
......
“啪嗒,啪嗒...”
隐约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月光下,他隐约看见了他的爹、娘,他的小妹从林中走出。
他们脸上带着笑。
那种他很久没有看到过,只在记忆中的小时候才能从他们呢脸上瞧见的笑。
他们挥了挥手,仿佛在招呼他过去。
他的内心也随这笑变得安稳,他也笑了。
可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象竟变了样。
哪有什么爹娘,哪有什么小妹。
从林中走出的,分明是一头眼泛绿光、饥肠辘辘的老狼。
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它们的嗅觉。
涎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逡巡了一会儿,眼见这猎物已无力反抗,它终于谨慎地凑上前来。
“哈,哈哈哈!”
任大栓笑了,笑的很是嘶哑,笑得满嘴都是血沫。
吃吧,畜牲吃人,天经地义。
只有吃了,才能活下去。
“娘,爹,小妹,我来找你们了。”
他呢喃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