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春节过后没几天就开学了,因为他们是毕业班,要参加高考,必须抓紧时间复习。
冬去春来,天逐渐长了,也慢慢暖和了。
不久,韩文秀骑自行车上学了。她二哥在部队搞到一张自行车票寄过来,他大哥去县城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这在当时是最好的自行车。她爸爸让她骑新车,她不肯,就骑了她爸爸原来骑的旧车。因为她家多年前就有了自行车,她也早学会了骑车,于是就骑车上学了。有时候放学后,佩轩与伙伴们一块从西边的路回家,会看到文秀骑车快速而过。有人就说,这个女生越来越漂亮了,穿的衣服越来越时髦了。大家目光集中到佩轩身上,因为他说过这个女孩耐看。
佩轩皱一下眉,说:“你们看我干什么?与我有啥关系?”
席利民说:“也许与你有关系呢。”
佩轩说:“别胡说,不要损害人家女孩的名声。”
利民说:“你看,果然有关系吧?这么关心她,看把你急的。”
殷志贤附和着:“利民说的不错。”
佩轩说:“不跟你们这些不讲理的人争辩。”
志贤不满地说:“你这个佩轩,你说这女孩好看,却不让别人说她漂亮,你啥意思?”
佩轩苦笑着说:“谁不让你们说人家漂亮了?你们想咋说就咋说,只是别看着我。”
利民说:“看你咋了?就是看你心虚不心虚。你果然心虚了,承认就是了,知道你看上她了。”
佩轩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无中生有啊。我什么条件,人家什么条件?天壤之别。”
志贤打趣说:“你别管条件不条件,你只要说看上了,我给你做媒去。”
佩轩无奈地说:“得了得了,你能耐大,俺没有那意思,不需要,你想去给谁做媒就去给谁做媒吧。”
于是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在学校,有时候两个人也会碰上,简单说几句话。佩轩看到文秀的确比以前穿的更洋气,人也更漂亮了。文秀似乎有许多话要跟他说,可是场合也不允许。
有一天星期六下午,课间的时候,佩轩从教室出来,就看见文秀向他走来,他急忙迎上去,两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文秀看着他说:“星期六放学早一点,放学后你早点沿着西门对着的路一直往西走。”说完她就走回教室了。
放学后,佩轩就按照文秀说的,沿着学校西门的路一直往西走。他走的挺快,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走出了聂庄,前面稍远一点就是汲县小屯公社的地界了,这地方没人认识他们。这时,文秀骑着车子飞快地撵上来。到了跟前,文秀从自行车上下来,说:“你骑车带我往前走吧。”
佩轩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骑车。”
文秀笑了一声,说:“你真笨!”
佩轩无奈地说:“你说的不错,我是笨。”
文秀急忙说:“对不起,佩轩,我说错了,你家里没有自行车,不会骑车很正常。”
那时候,因为买不起或买不到自行车,大部分人都不会骑自行车,文秀说佩轩笨,是忘了他家没有自行车,有看不起人的嫌疑,所以她意识到了,赶快说对不起。
佩轩说:“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文秀认真地说:“我怕你不高兴,我说了你真笨就后悔了。”
佩轩笑着说:“我没那么小气啊,怎么会生气呢?再说你说的也不错。动手的事,我确实很笨。”
文秀说:“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吧。”
说着,她就骑上车慢慢走,等着佩轩坐到后座上来。佩轩紧走几步,就坐上了后车座。
文秀骑车走到小屯公社柳庄地界,离柳庄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说:“就在这说话吧。”
他俩停好自行车,倚着一棵大树,就开始说话。
文秀盯着佩轩,说:“你瘦了,怎么回事?”
佩轩不在乎地说:“没事。”
文秀说:“我知道你在好好学习,可是不能累坏了身体啊。”
佩轩盯着文秀说:“我没一点事。你啊,漂亮多了。”
文秀白了一眼佩轩说:“别说让人家不好意思的话。”
佩轩急忙说:“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
文秀追问:“他们是谁?”
佩轩说:“就是殷志贤、席利民他们,他们说,你越来越时髦了,越来越漂亮了。”
文秀哼了一声,说:“你们男生总在背后议论人家女生,跟女人似的。”
佩轩笑着说:“你看你好厉害。”
这一说,文秀笑了,她温柔地看着佩轩,仿佛眼前的这个男生就是她的一切。佩轩本来想说一些暂时疏远两个人关系的话,可是被文秀这温柔的目光完全融化了,再也没法说出来。这目光不仅温柔,而且坚定,就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一样。这让佩轩内心很激动,他想到,他能够娶到她作为妻子是他最大的福份,他不能辜负她的期望,一定要带她飞起来,给她创造幸福温馨的生活。
他俩热烈地聊着过年以后这一段各自的生活,好久没有说话了,有说不完的话。
佩轩家里,姐姐因为会唱歌跳舞,曾经抽调到外面的文工团呆过一、两年,初中毕业后当了贾庄小学的民办老师,每天都记工分一个劳动日,一个月还有十来块钱的工资;父亲在生产队养牛,挣工分也多一些;母亲也天天参加生产队劳动,也挣一些工分;佩轩和弟弟放假时候和星期日也去挣工分;这两年生产队的工分价值稍高一点,每个劳动日达到七毛多,所以这时候家里情况也说得过去。
文秀家里的条件就好得多,爸爸工资七、八十块;大哥去上学了,师范学校有助学金,基本够自己花;大嫂在小学当民办老师,除了挣工分以外,每月有十来块钱的工资;二哥上军校,不用花钱,还有工资。这条件在农村没得比,谁都羡慕。本来家里给她和大嫂同样花钱买衣服,大嫂就把新衣服先给她穿,穿一段时间大嫂再穿。这样就总见文秀穿新衣服,而且衣服款式质量都好,所以她越来越引人注目。佩轩把男同学的议论说给了文秀,她本是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听了以后突然觉得自己太张扬了。她处于热恋中,自然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看到佩轩依然是穿的破衣破衫土里土气的,她觉得自己这么漂亮就有点不合适了。
这不,马上,麻烦就来了。
柳庄三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年龄跟他们差不多或稍大一点,看到一个土里土气的男生和一个漂亮洋气的女生在热烈谈话,就过来找茬了。他们指着他俩问,“你们是哪个村的?在这干什么呢?”又指着佩轩说:“不许在这耍流氓。”那时候,在这封闭的农村,谈恋爱甚至被看作是耍流氓。
佩轩与文秀只顾说话,没注意到这三个人,这三个人一说话,才知道麻烦来了。佩轩转脸悄声对文秀说:“你骑车快走,我来对付他们,快走!”
他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口气让本不想撇下他独自走的文秀不得不急忙骑车往来的路上跑了,跑了有二百多米,她看没人追过来,于是下车看着佩轩这边,她很担心佩轩被这几个人打,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只见佩轩与他们也没有打起架来,好像是在说什么,后来一个男孩跑向村里,过了一会,回村的男孩跟在一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小伙子后面,这凶巴巴的小伙子见了佩轩抱抱拳,佩轩也抱抱拳,两个人说了没两分钟,这个小伙子好像要拉着佩轩跟他去,佩轩好像不去。然后佩轩转身向文秀招手,意思是让她过去。她就骑车过去,她下来车,佩轩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柳庄的保六哥。”
韩文秀腼腆地叫了一声:“保六哥。”她好像听说过,柳庄的袁保六是附近有名的流氓小混混。
名叫保六的人说:“佩轩是我大哥,我虽然年龄比他大,但是他是我大哥,我最佩服他。他比我见过世面,比我有文化,有见识,以后这边有什么事,只管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