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皇帝以二十八条罪状,问罪燕锦年,灭燕家满门,连同自己的燕妃也在内。
时年,燕锦年仅仅四十岁。
燕家其余六十一口人无一幸免,唯有那个孩子被御北将军挚友救下,逃亡世间,再无消息。
那年之后,整个延黎王朝受司马南周和衣怀嵩控制,直至今日。
那位御北将军的挚友,便是张三福。
那个孩子,便是张凌尘。
行至风道岭,总算快要出雍州境内了。
张三福停下马车,叫下张凌尘来,师徒二人朝着雍州府衙的方向,重重叩拜。
在那里,曾有人为狗儿大打出手,也是这人,这几年护佑着他们一大家子免受外界的兹扰,直至昨夜,张三福其实知道那位先生最近又出游去了,但前来行刺的人并不知道,这才有了下游河谷的一场大战。
张三福本想着,怎么也应该去当面告个别,把一些事情讲清楚的。
但狗儿却觉得,那样一来,反而没有意思了,自己总不能一直靠别人,张三福也觉得很有道理。
张凌尘前些年还总一直问及自己的病,却都被师父和三娘搪塞过去,只说是受了一场大雪影响,因为冻得厉害,故而一直有寒病在身,狗儿也一直深信着,并未再多问。
只是如今,又要回都城去,张三福心里一直别着劲,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和张凌尘仔细说说清楚。
昨夜有人前来,好在春生在,并未让陈敬方和张凌尘发现端倪,可总归,日后都要他自己来面对。
尤其是到了都城后,总要去见一些人并不该见的人,总要去干一些很大胆的事。
张三福叩拜完毕,站起身来,看着一望无际的官道,看着道旁一侧的山谷,看着山谷之中郁郁葱葱的树木,看着林间飞来飞去的鸟禽,深吸一口气。
昨日夜里,那群人还未到来之前,他和三娘曾就此事做过商议,可也总没议出个结果来,自己心里也很纠结,毕竟,张凌尘这般年纪,有些事,可能并不能接受。
他背着手,紧闭双眼,山谷有风吹来,林间树木为之所动,道旁半枯半绿的长草歪斜,有黄土被吹起,几人一刻未停行了一日,天色也快要晚去,多少生出些荒凉之意。
路还很长,这不只说去都城的路,还包括张凌尘这一生要走的路。
每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但能走上顶峰的,总是相似的那一群人。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再睁开眼,眼里已满是坚毅。
“你知道你的病,极有可能治不好了吗?”
“师父,我知道的。”
“所以,我们一定要去都城,还要完成一些极难的事情,这些事情,你愿意去做吗?”
“该我做的,我一定会去做的。”说着这些话,张凌尘眼里生出的神色,是张三福这么多年并未曾见到过的。他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可能早就长大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们去都城,除了治你的病,还要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
张凌尘摇摇头:“师父,等我治好病,我们去找个住处,种上几亩田,等我再大一些,跟师兄去做苦力,或者去街上替人写书信,怎么都好,我们能好好生活下去,就很好了。你说的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即便真的属于我,但也已经不属于我了,不必去争了。”
张三福回过头看着张凌尘,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你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只是......”
张凌尘打断师父的话道:“我是师父和三娘养大的,一辈子就只认师父和三娘。”
“为师自然知道你的心性,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总归要知道你的身世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只想好好活着长大,除了活着长大,还要好好孝顺你和三娘,其他的,我不在乎。”
张三福惊异于狗儿所言,看着狗儿,心道你不在乎但有的是人在乎,可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这时,三娘从马车上露出脑袋,看着师徒二人,也带着笑意,说了句:“还不走,天都要黑了。”
二人都深吸一口气,望了望眼前的景色,向着马车走去。
车上,春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瞌睡,还是沉沉睡着,九宝儿抱住张凌尘胳膊,笑得甜美。
三娘看着两个小的这般开心,伸出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终于舒缓地看着窗外,饶是已有些黑了,可心里仿佛看见无限光明。
马车又动了,不紧不慢走向都城,走向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