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逐渐成了墨蓝色,周遭的人潮逐渐散尽,谢子婴发了一路的呆,再回神时,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步入长安城的中心街道,两侧的灯笼正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往他肩上拍了一下。
谢子婴一回头,就见陆岳轻笑道:“怎么了,跟失了魂似的?”
陆岳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脸上和衣物上都蹭了不少泥,模样有些狼狈,却怎么也掩不住那份出尘的气质。
据说陆家家风极严,为了不给他添麻烦,谢子婴从不会去他家,他俩见面几乎都是在刘旻家。
他本还打算试着去找刘旻,没想到这家伙就这么送上门来了,谢子婴便轻哼道:“你又逃出来了?”
陆岳不以为然道:“哪有?长安街如此喧嚣之地,老夫自然要来凑一番热闹,也不枉了此生。”
谢子婴眼角余光扫一眼只剩下三两行人的街道,问道:“热闹?”
陆岳懒得理他鸡汤里挑骨头,冲他笑道:“看你这样子,谁招惹你了?不会又是陶晋那王八蛋吧?”
谢子婴不答,他便道:“不说也罢,禅儿,走,喝酒,去不去?”
谢子婴本意是拒绝的,可话到嘴边,却是道:“好,我要你第一次骗我喝的那种酒?”
陆岳一手勾过谢子婴的脖子,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走到一起了,陆岳道:“原来你知道我是骗你的?”
谢子婴“嗯”一声就无话了,陆岳抱怨了几句,又道:“那是三十年的烈酒!”
谢子婴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想喝?”陆岳道:“来,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谢子婴打开了陆岳的爪子,只道:“没什么,你走不走?”
陆岳“咦”了一声,只好跟上去了,但他还是觉得谢子婴怪怪的,却说不清哪儿不对劲。
去的时候陆岳背着谢子婴跟伙计说“拿不怎么醉人、也不伤身的酒”,谢子婴找他的时候听到了,但也没说什么,就默认了。毕竟他刚有过伤,还没好齐整就喝烈酒,不想活了吗?
酒坛被伙计端上来,陆岳还在和伙计搭话着,猝不及防就见谢兔崽子很熟练地扫过酒坛子,开始给自己倒酒,陆岳一时抽风,抽空打掉了他的杯子,“你还真喝?我让你来,是让你看我喝的。”
谢子婴重新倒了一杯,“又不是烈酒,只喝一点。”然后在陆岳震惊的神情中一饮而尽,喝完了那兔崽子还打算继续倒。
陆岳大概是心虚,也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他倒酒喝。
谢子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岳,道:“你抽风了?”
陆岳道:“你从前不是一杯倒吗,我可不信是烈酒的问题。”
谢子婴沉默了半晌,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笑着开口道:“酒量是会变的,就像人一样,何况你这酒又不烈。”
陆岳这回明显察觉到谢子婴不对劲了,便准备转移话题,一开口却道:“子婴,你少喝点,真怕你哪天上当,我有个事要跟你说清楚——你知不知道你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还有一件事,你这久居深闺的谢大公子肯定没听说了。”
谢子婴瞥他一声,表示他有话赶紧废,陆岳想了想,才不疾不徐地道:“我不知道你和洛子规的关系有多深,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洛子规这人……”
谢子婴当即打断了,轻声道:“陆岳,我也不知道你对子规有什么偏见,你们明明素不相识,但他也是我朋友,你别老说他。”
陆岳思索了片刻,道:“那我说重点吧。”
见谢子婴没搭话,又在倒酒,陆岳便一本正经道:“你出事以后,陶晋发疯了似的在大街小巷贴满了缉拿令,听说温谨之子温近思回来了,”见谢子婴没反应,他又道:“危言耸听而已,十多年前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主要是洛子规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谢子婴拿酒杯的手指蓦地动弹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下来,在酒水的刺激下,他头脑晕沉沉的,却还等着陆岳的下文。
陆岳道:“洛子规确实失踪了。我让你留心他,并非那个意思,只是陶晋之事才出,他就失踪了,怎么会那么巧呢?过几天就是公试日了,他还考不考?子婴,我知道你没那么莽撞,做事也懂得考量,陶晋之事定有蹊跷,但你得实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子婴眼眸一沉,幽幽打断道:“没有蹊跷,是我想还子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