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中线,茶半酒满,这是待人礼仪,青鸢虽不愿接客,但还是坚持了本分,或者说已成习惯。
两人品香饮茗,久久没有交谈。青鸢转睛看向窗外的孩童,兀自出神间,嘴角扬起抹微笑,一扫哀愁,暖如春风。
而后变为幽怨,隐于眉梢。
“青鸢姑娘。”林逸率先开口。“嗯?”青鸢回过头,他接着道:“听说姑娘身体不适,小子早年行过医,若姑娘不嫌弃,现在便为您把脉问诊。”
青鸢惊得藏起双手,慌道:“大人客气,小女自己找大夫就好。”
“男女有别,小子冒犯了。”林逸干脆地换了个话题:“瞧这些孩儿烂漫童趣,一派安宁的景象,殊不知北幽狠毒,常南下掠夺,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青鸢生怕他再提把脉之事,忙跟着说:“天下本该如此,百姓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无奈王道相争,军人奉命厮杀,最终血染沙场,马革裹尸,也是身不由己。”
林逸笑了笑:“青鸢姑娘貌若画中仙,小子初见之下惊为天人,正可谓红颜祸水,回去后怕要茶不思饭不想,彻夜辗转难眠。”
耳听林逸直叙爱意,青鸢却面露不悦,低语道:“何谓红颜祸水?那都是男人犯错又不愿承认,才强加到女人头上……这世间多的是痴情女子、负心汉。”
“姑娘说的不错,小子也这么觉得。”林逸神情一振,细想青鸢眼角泪痕,她身为头牌,却拒绝饮酒对客官抱有警惕,却对北幽没有敌意望着孩童目露向往,眉宇却深藏愁怨论及红颜,又说痴情女子负心汉。
再加上诸多微末细节,线索已全部收集,是时候逼问了。
他扶桌站起,望着窗外朗声道:“就好比墨先生,骗取姑娘芳心后一走了之,怎对得起青鸢小姐的满腔衷情!”
青鸢闻言变色,急忙辩解:“不是,这另有其因”
林逸笑着回过头,两道目光却如毒蛇般,紧紧将她咬住,“这才可恨!既然青鸢怀了他骨肉,他更不该拂袖而去,留你在这暗自惆伤,以泪洗面!”
“你怎么晓得?”青鸢捂住肚子,手指瑟瑟发抖。
“墨先生亲口所述,枉你一片痴心,不过是他酒后谈资。”林逸扬起眉毛,轻蔑地说:“而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我知道!”青鸢勃然发怒,“他说今晚要在水上居会客,然后就带我私奔,一起逃到北幽,从此隐姓埋名,长相厮守……”
话还没讲完,眼泪已不争气地落下。
林逸记住水上居三字,念头转过,决定为她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便说:“墨先生今晚会的不是客,是仇家。他不愿牵连到你,才故意隐瞒。”
林逸走向门外,柔声道:“墨先生让我传话今夜过后,他与你阴阳两别,还望姑娘勿念,尽早脱离情海。”
说罢,人已消失在走廊中。青鸢瘫坐着不动,手捧胸口,心灰如死。
风拂岸柳,月照清江,华灯初上,疏影暗香。一栋长廊式的酒楼横跨两岸,高悬在半空,下方离水丈许,造型雅致。
宾客推门入内,里外共计六层,纸窗落地,梁雕花鸟。宽阔的大堂中案几排列,烛光映上艺姬裙角,美人挥汗起舞,眼波流媚,只为博君一笑。
今夜来此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掌柜不敢怠慢,一边催促打荷的小厮传菜,一边亲自招待宾客。
宴席末尾坐着位壮硕青年,旁边的富商斜眼看来,瞧他衣裳虽新,但不值几个银子,心存鄙夷,咧嘴问道:“这位兄台从哪来?”
“在下王猛虎,道上混的。”壮汉嗡声应道。
“原来是江湖好汉,失敬失敬。”那富商赶紧赔笑,生怕惹急了对方,一拳锤他脸上,到时可没处说理。
富商转睛看向场中舞姬,接着啧啧摇头,指点道:“那姑娘相貌甚是”他拖着长音思考,过了好半响才想起该怎么形容,继续说:“额,甚是粗犷,而且笨手笨脚,怎么敢来这里献丑?”
王小虎顺他所指望去,目光落在一位高挑的舞姬身上,立马大笑道:“哈哈,这美人是我推荐给掌柜的,海外蛮族。别瞧她容貌不佳,但有膀子力气,能连跳三天三夜不休息。”
林逸抛扬水袖,学着周围姑娘的动作踏起舞步,两眼却瞪向王小虎,心说:“这仇我先记下,待会再找你算账。”
过得片刻,菜肴悉数上桌,酒坛开封,一位俊朗男子打门外走来。他身穿白衣,肩披黑绫,左手握着柄银鞘长剑,刚进屋就吸引住众人目光。。
“墨先生!”有女子叫道。
墨离仅站在那,气度便已不凡。又冲那少女微微一笑,群芳失色。稍即昂首走入正厅,翩翩信步,衬得其余公子哥均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