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爷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纸封,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不少钱。这是禹杭的习俗,亲近的人会在病人出院后包个红包祝病人平安顺遂,讲究一点的人家甚至会去寺庙或者道观求红封,里面的钱通常看来者心意,不过多少都无所谓,就我这个挫样有人能来看我就不错了。大强也递了一个红包给我,与此同时还有他上次答应给我买的三十斤牛肉干,牛肉干很香,而且是熟的,我递了一块给颂颂当零食,接着自己也叼了一块,塞了一块进李二狗嘴里后,又给京爷和大强分了两块,可惜阿玉和尺玉不在,不让我也分她们母女两个一根。
他们三个正好来了,我决定让三个成年男性体会一把带孩子的快乐,叮嘱了颂颂一声看好他们三个就出门买豆腐脑和油条去了。回来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他们三个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颂颂则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牛肉干。
我放下东西抱住她亲了一大口,不要钱一样夸她:“囡囡真棒!还会帮干爹看大人!来,给爹再亲一口。”
狗子、京爷、大强沉默了一瞬,看样子还是没能良好接受我突然有女儿了这件事,狗子尤甚,毕竟他刚送走尺玉,家里就又多一个活物,搞得他浑身跟长刺了似的坐立不安。京爷和大强还好,他俩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颂颂的小脑瓜,应该是在表达自己的善意。
等我吃完早饭,我决定给家里通通风,好些天没开门,小店里头都快发霉了,一股子尘土味。今天运气也还不错,刚开门没多久就开张了,来者我认识,倒不如说是我们前两天就见过,此人便是因为一串犀角手串张口就要我二十万的算盘姜。
彼时他在店门口冲着里面嚷嚷要买烟,问有没有老板在,我下意识地应声,牵着颂颂从后屋过去,结果打眼就看见这小子抹着额头上的汗在我玻璃柜上指指点点,像是细数玻璃柜台里烟的种类。来者是客,我给颂颂摸了块巧克力,接着站在柜台前问他要什么烟,我帮他拿。
算盘姜看见我明显吓了一跳,他猛地退后了两遍,看看头顶上的招牌,不确定地问:“宁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些无语,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营业资格证:“你要不要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家店铺的老板是谁?”
他噎了一下,连忙指了指柜台里的滇烟缓解尴尬,我报价十六,他没多说什么立刻付了钱,我在那里记账,算盘姜死盯着我,场面一时间安静异常,搞得我都替他尴尬。
算盘姜见我记完账,争分夺秒地转移了话题:“宁爷,这是你女儿?”
我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用牙咬包装纸的颂颂,伸手帮她把包装撕开,接着把她抱上我平常坐的椅子上。我以小孩子在不能抽烟的理由阻止了算盘姜准备抽烟的动作,算盘姜又瞅了我和颂颂好几眼,最后打着哈哈说孩子像妈妈。
他站在那里,我也不好赶客,只能抱着颂颂坐在那里陪着他干耗。算盘姜看上去有些过意不去,又买了好些饮料,他最后扭扭捏捏问:“宁爷,您知不知道安爷在哪啊?这个地址是安爷伙计转交给我的没错啊?他们说安爷今天回禹杭,就在这附近住呢!”
早说是来找狗子的啊,我指了指楼上,问他要不要帮他叫下来,他疯狂点头,连声说谢谢。
我冲着楼上大喊安灵序的名字,楼梯间很快就响起脚步声,狗子飞快地冲下楼,后面还跟着个大强和京爷,不知道他们三个在楼上背着我聊了什么,表情明显比之前吃早饭的时候阳光开朗多了。狗子看见我像花蝴蝶似的飞出来,他过来搭我肩膀,顺手还摸了一把子颂颂的脑袋,兴高采烈地问:“鱼鱼!你找我干嘛?要我抱姑娘出去玩吗?”
我示意他看玻璃柜前面站着的那么大一个活人:“不是我,是他。”
李二狗的脸在看见算盘姜的时候一瞬间就垮了下来,他有些不耐烦地屈指敲玻璃柜,就连声音都冷淡下来:“什么事?没事就可以滚了。”
算盘姜顿时尬在了那里,他把求助的目光转向我,我抱着颂颂坐在那看好戏,并且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你说啊,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宁爷,您能不能别闹了,这事我跟您说,您也没办法解决呀,”算盘姜看上去是有点子无语在脸上的,但碍于狗子的面子他没法子直接喷我,所以他使了一个不太高明的围魏救赵之计,他选择去逗颂颂,让颂颂开口把我弄走,“小姑娘,你能不能把你爸爸带一边玩去?叔叔有事情和这个叔叔说,等等说完了叔叔给你买糖吃,还有汉堡薯条啥的,都行!成不?”
换成一般小朋友可能都心动了,但颂颂可是贺昼那个逼的种,能是一般小朋友吗?所以在算盘姜点名颂颂之后,小姑娘抬起头,很是坚定地摇头:“爸爸说了,有热闹不看是王八蛋,你和安叔叔继续,我不会打扰你的。”
算盘姜一愣,反手开始指责我:“宁爷,你这样子教孩子是不对的!”
我心说这都贺昼教的关我屁事,表面上还是要笑嘻嘻地反驳他:“你安爷教的,有什么意见?”
无所吊谓,反正老子现在还在养病,这锅摔给安灵序他还能给我头盖骨干裂不成?要揍也是去揍贺昼,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见安狗没反驳,算盘姜彻底没话说了,他有些唏嘘地感慨安灵序和他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听得我有些不耐烦,让他有话快说,没事麻溜闪人,我还要抱着颂颂出去玩,没空给他和狗子私会大开方便之门。
算盘姜见我真准备起身赶人了,连忙摆了摆手,他在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月牙白的布包,从里面倒出来几个铜钱,铜钱上面生着些绿锈,我数了下,一共十枚。这些铜钱被他一字排开,摆在玻璃柜上,一下又一下用手拨弄,看得我问他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当孔乙己。算盘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说不是,他来这里就是想找安灵序看看这几枚铜钱的年份,好估个价。
“还有你看不出来的年份啊?稀奇,”大强开口不阴不阳地刺了算盘姜一句,接着才围过来瞅了两眼那些个铜币。
很好,大强认识他,京爷估摸着也认识他。
狗子明显对这个没兴趣,他弯腰想逗颂颂玩,可惜颂颂不喜欢他,看了他一眼后把脑袋埋进了我怀里。狗子被这么丑拒了,他大感失望,一气之下抓着大强和京爷把那十枚铜钱全都看了一遍,最后给了个大概信息——四千年多前的东西,不过因为不怎么流通,所以价格不好说,属于识货的人不太想要,不识货的觉得是西贝货,容易烂在手里。
现在市面上的铜钱价格最高的应该是下阳十七,因为历史原因,所以留存于世的数量异常稀少,收藏价值非常高,曾经一度拍出过四百五十万一枚的天价,我以前在我一个朋友那里见过,不过他也只有一个,放在书房里当镇站之宝。另外就是狗子给我的那串五帝钱,上面的五枚铜钱最值钱的是半两钱,半两钱的市价大概在一百五十万左右,上一枚公开拍卖的半两钱是被一位海外收藏家花了两百二十一万拍走的。
我仔细看了看算盘姜摆出来的钱,种类是刀币,青铜制,颜色偏青,氧化得很严重,看样子挖出来挺久了。上面清一色刻着字,因为被腐蚀得很严重,我勉勉强强地在上面分辨了“招引”两个字出来,另外一些我又看了两眼就彻底放弃了,这种东西不是我这个文盲能看懂的。但光从这已经认出来的字来说就已经够奇怪了,一般来说有招字的铜钱上刻的都是“招财进宝”,和来搭配一起用,我是没什么印象。
颂颂倒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她从我身上爬起来,伸手好奇地摸摸那些铜板,算盘姜看上去很想斥她,但碍于安灵序他们在场,硬是忍了下来。颂颂把那些铜钱翻看了给遍,最后眨眨眼睛,看看我:“这个我知道!这个是女希氏国的东西!”
我一愣,转头看向李二狗求助,他瞥我一眼,微微点头。
居然真给颂颂说对了!虞鸢家后继有人啊!
我连忙给颂颂鼓掌,然后摸了一块奶糖奖励她,颂颂笑得见牙不见眼,小脸肉乎乎的鼓起来,很是可爱,看得我父爱泛滥,抱过来就是猛亲了两口。
我问:“所以京爷,这个女希氏国是什么来头?”
京爷怔愣片刻才回神,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点名道姓让他来讲,他轻咳一声,道:“这个国家是战国时期位于陇雍和西羌交界处的一个小国,正式记载很少,你不认识也很正常。”
倒也不用暗搓搓地扁我,我没好气地看了眼京爷,又看看眼前的算盘姜,开始赶客:“还有东西没?有就拿出来,没有你就可以走了。”
这回算盘姜倒是大方,他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块玉,上面刻着两条相互交缠着的蛇,他笑嘻嘻地问李二狗他们三个人:“各位爷们,有没有兴趣去女希氏国原址看看?那里可能会有您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