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着扎什绕马圈走了一趟,约莫二十分钟后,一个天籁终于把原遗山解救出来。
“阿爸!”月光牵着枣红的马快步走过来,将缰绳草草栓上,凑过去靠在男人另一侧手臂上,扎什一松手,就笑着将女儿搂住了。
原遗山手腕解放,几不可见松了口气,这才去打量月光。
她今日没有盛装,长发编成一个辫子,落在脑后,随着动作一荡一荡,穿着朴素的喀喇沁旗服装,长袍到了膝下,靴子尖向上翘起,竟有些可爱。
他盯着鞋子的时间有些长了,不妨月光作势一踢,令他抬起头来。
“往哪儿看呢!”少女咬着下唇瞪他。
周凯文觉得自家老板今天果然还是反常,连忙打圆场:“这只鞋好漂亮喔!”
月光低下头,耳尖慢慢红了,返身跑到奥敦图娅旁边,和它絮絮低语。
扎什只顾问原遗山:“原先生,有没有相中的马?”
原遗山偏头朝枣红的奥敦图娅看了一会儿,没有立时就答。
周凯文察言观色,替老板开口问道:“扎什先生,我可以看看那匹马的血统谱吗?”
扎什看出端倪,有些为难,但看一看总是可以的。
周凯文接过粗糙的手写血统谱,上头写的是汉字,却是简体,于是周凯文艰难地辨认字迹,记下奥敦图娅的谱系。
三河马原就是俄罗斯后贝加尔马、蒙古马和英国纯种马杂交出来的品种,但这匹三河的俄罗斯血统要纯粹一些,父系马曾拿过赛马节的头奖,母系虽是无名之辈,血统却也十分优良。
比起其它马,奥敦图娅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原遗山没关心什么血统谱,他看的是另一处。
视野里的所有事物都变得漫长而安静。
女孩正温柔亲昵地抚摸着爱马,站在有些发灰的草色之中,天幕成为她们的背景,似乎一切都沉寂下去,唯有她们是鲜活的。
他听到周凯文用白话说这匹马品种不错,听到扎什为难地说,这匹马已经送给女儿了,现在它不属于自己。
而后,他终于略略颔首,举步朝少女走过去。
在正午疾风下,草原日光极盛,他抬手搭在眉上,遮住刺眼的光,终于站在她跟前,看清了她的眉眼,比昨夜看得更清楚。
“月光小姐。”
抚摸着爱马的少女怔怔抬眸看他,随即又避开了视线。
“我想买下你的马,可以请你开一个价吗?”
贫瘠的草原上,喀喇沁人以游牧为生,吃天地赏的这一口饭,很多时候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讨生活。
钱,有时与命一般重要。
原遗山敢请她亲口开价,必然不会有所亏待。
月光的表情有一些动摇,她皱着眉,将这个问题在心口翻来覆去过了好几遍,才迟疑地问道:“你要买下奥敦图娅……做什么?”
“我会请最好的练马师照料它,培养它,也会有最优秀的策骑来驾驭它。”原遗山温言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它会在比草原更大的舞台上驰骋,收获荣誉,就算有一天它跑不动了,我也会照料它晚年,直到寿终正寝。”
月光不觉间哽住呼吸。
这个诱惑太大了。
草原上很多的马,其实是得不到寿终正寝的。有些老去后,不能赛跑,不能配种,就会被卖去屠宰加工厂。而在偌大的游牧世界里,一匹马的生死,远没有那样重要。
如果它走出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月光攥紧了缰绳,垂下眉眼,半晌没有说话。
可是……它是她的奥敦图娅啊。她看着它如何诞生,陪伴它成长,终于在生日那天,她成为它的第一个主人,她没有办法这么轻易就割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