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山谷的一线天中难得又露出了月亮的光亮。
俩人虽没说明说,都心里都清楚,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就是他们在这谷底的最后一晚了。
段少允今天虽喝饱了水,但他胜在对自己够狠,仅仅一日的工夫,好歹也能潜入水中游一段距离了。
以他现在的水准,明日哪怕他意外呛了水,凤筠就算拖也能把他拖出去。
今晚他们躺在河边,俩人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一起看着头顶的月亮,多少都有些感慨。
他们都想知道,对方离开此处后,究竟有何打算。
段少允先开口问了。
凤筠枕着自己的手,嘴里叼着一根散发着甜味的野草,懒懒道:“能有何打算?也不知这几日我爹回京没。他若回了京,我打算带他去玉凤楼吃蛇羹。他若是没回京……我就带着妥妥去玉凤楼吃蛇羹。”
段少允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多说,因此也不再追问。
“你呢?外面的人八成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她侧过身望着他,语气有些故作轻快,“要不……你干脆跑了算了!做那劳什子王爷有什么意思?天下之大,难道还能没有一个容身之地吗?”
段少允也侧过身,以手支头,半真半假道:“你若跟我一起跑,我便再也不回去当那劳什子王爷了。”
凤筠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忙又重新望回月亮。
她“嘁”了一声,道:“你少胡说八道。我若跑了,我们凤家便真的完了。往后连给祖宗供奉香火的地方都没了。几百年的基业,总不能砸在我手里吧?”
段少允的话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些。”
“自然是在意的。总不能享受着祖宗挣下的脸面,还有我爹挣下的军功,肩上却一点担子都挑不得吧?更何况我家里还那么多口人呢。”
段少允凝望她侧脸上被月光勾勒出的线条,又想起了她在那荒宅里喝酒时说过的话。
他心里一痛,终于没忍住低声道:“一族兴衰,正如风云变幻,何其沉重,何其莫测,岂是你想挑便挑得起来的?什么都不值得你把自己当做个祭品,就那样献祭出去!”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甚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哀求。
凤筠心中一动,涌起些许暖意。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岔开话题。
“什么叫祭品?晦气!我还活得好好的呢……倒是你,怕是等你回去以后,头一个不高兴的便是你皇兄了。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段少允却不大在意:“无妨。上次在净慈寺,我以为他会顾及母妃,这才……回去以后,我自有法子应付皇兄,你不必担心。”
凤筠嘟囔道:“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段少允却也不气,转过头继续心平静气地看月亮。
凤筠忽地想起了什么,话音低了下去,艰难开口:“对了……其实,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