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建的藏头门,从来都不是一个杀手组织。
从前他只坚信是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他对这里、以及这里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满腔的怨,所以他才想要回去。
他宁愿死在原本那个孤独贫瘠的世界里,也不愿在这个让他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的地方多留一刻!
然而这一切在心底积压许久的想法,在此刻却陡生端倪。
十伏忘终究是攥紧了手退后几步,不去看脚下的薛意。
随后他抬手一把扯下了身上的玉佩,扔给门边的缘无迭。
唇在暗处绷直,他冷道:“捏碎。”
缘无迭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将目光确认般地投了过来。
薛意此时也有些惊诧地抬起头。
十伏忘苍白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捏。”
话音甫落,那块作为藏头门门主象征的玉佩,在缘无迭手中碎成了粉末。
霎时间从缘无迭杀了将近二十年人的手心,抓也抓不住地洒落。
十伏忘转过身背对他们二人离开,已显疲惫的声音给他们留下了一句话:
“走吧,门中所有人身上的蛊毒,解药我都放在了楼内十八层。”
“从今往后,再无藏头门。你们也不再是杀手了。”
——
晏难再次掉进了阴差路,也是世人口中常言道的鬼门关,却也不是。
世人道是一个比喻,而这里却是真真正正的鬼门关,来了便是阴间鬼。
通向黄泉的路口,鬼魂无数,它们都在徘徊着等待子时鬼门大开,走奈何桥,投来生梦。
这条路上没有光,只有幽绿的粼火,鬼界也没有树,只有满地血红如魅的彼岸花。
晏难站在一众鬼身之中,脸上、身上都是血,与无数新来报到的鬼魂瞧起来并无分别。
晏难站在这个自己曾经来过一次地方,一片森冷的脸色下,没有鬼知晓他在想什么。
甚至都因为他一身凶恶、如刚逃出地狱的恶鬼般的气息不敢靠近,纷纷躲远。
只有不远处长长的忘川河边,好奇的小幽灵兴奋道:“看啊,是他!他怎么又来了?”
“看来他又要用同之前一样的办法离开此处了。”
“快看他脖子上的红线,还是万人祭!”
“天神不肯应他,这可不归黄泉管。他要么自己出去,要么就永远留在这段路口做个不得投生的游魂。”
“啊?可他还是个活人呢!他可真可怜……”
晏难是听不到它们说话的。
他无比冷静地从破烂的衣衫下拿出无衍当初给他的黑色匣子,随后用力往前一抛。
也算是做到当初应了无衍的事。
但这一下把一直关注着晏难的小幽灵吓了一跳:“啊!他扔了什么过来?”
另一只幽灵回它:“是一只花藤半妖。”
本来入了鬼界,匣子中葳蕤的妖力不会再受凡间限制,即可恢复自由身。
岂料晏难的准头不太行,抛过去的匣子擦着奈何桥而过,扑通一声就滚进了底下的忘川河中。
晏难不曾看到,早已经转过身去了。
“喂!你踩到我了!”
一个坐在石头上的鬼在晏难路过踩上他的脚背时,立刻大声嚷道。
他应该是摔死的,整个脑袋都瘪了一半,眼珠掉出来挂在变形的鼻子上。
也正因为眼睛离脚更近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清晰。
清晰地看见眼前这个黑衣鬼,是如何一双眼睛朝上看,然后狠狠踩上自己脚的!
晏难停下,一双黑而深的眼睛从高处瞥下来。
他听不见面前的鬼说了什么,但这些鬼却是可以听见他说话的。
他当即勾唇冷道:“拦在路上不动,踩你,活该。”
话一落,坐在石头上的鬼瞬间爆炸。口中爆了一句粗口,接着起身朝晏难扑过去。
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鬼连忙拉住了它,急声劝道:
“不可不可,他是个活人!沾上了活人身上的阳气,等子时一到,你还想不想过奈何桥了?”
老实鬼的这番鬼话一出,顿时引得周围许多鬼都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无一不在想,过不了奈何桥,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到了这里的鬼魂,有几个是真正想死的?
世间真正来了鬼门关却只是走一遭的又能有几个?
被老实鬼拽住的鬼一看就不是自愿摔死的,鼻子上的眼睛立即瞪大,一把将老实鬼甩得老远,随后恶狠狠地向晏难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