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别忘了如今你我是一条船,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你们魔族不方便出面,在人间处处受阻,那就在适当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即可。”
“……你行!随你吧,我们会配合。”
(青街,一方面馆)
见日头正盛,灯会还早。惜言逛了一圈后,腹中有些饥饿,在附近的“一方”面馆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便吃了起来。几口汤面下肚,惜言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嗝儿!”
喝了口热茶,惜言本想在面馆歇歇脚过后便接着出去逛的,见外头来了个陌生面孔,看那装扮,似乎是给面馆送面的。小二哥取了面送到了后厨,掌柜的见外头寒冷,便留了来人进屋喝口热茶,被来人婉拒了:
“谢掌柜的好意!我这还得赶着回去陪我家店主办事去呢,就不喝了,改天吧?”
“好,好,你先忙,下回记得来店里喝茶,我给你留着啊!”
眼看着来人风尘仆仆地来,又要急急忙忙地走,惜言直觉有事发生?好奇心驱使,便上前询问:
“这位小哥请留步!且耽误小哥片刻,敢问,是什么原因这么急着走啊?不妨说与我听,小妹我人脉广,没准儿能帮上忙?”
一看是个小姑娘,长得乖巧伶俐,小哥也是个实在人,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笑着:
“没啥,就是我家店主心善,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若想去,便一同去好了,呵呵。”
“那行,小妹我有点闲暇,左右想找点事做打发时日的。方便的话,烦请小哥带上我一同去罢?”
“呵呵,好说,好说,方便的。我带路,你跟着便是。”
于是乎,惜言便一路跟着小哥来到了面店里,与面店店主汇合后便一同出发,去了郊外一处佃户家中。
推开柴门,只见院中挂着白幡,地上洒落着纸制铜钱。几个农户身着缟素,妇人们扶着一位老妪掩面痛哭。
“这是……?”眼前之景过于悲怆,惜言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身旁的面店小哥。
小哥摇摇头,示意惜言别说话,紧随着店主进了大堂门,上前给灵位鞠躬并上了三炷香。而后,由佃户家的男人们引着去了附近的小土坡,来送别墓主。
坟头已聚集了一些人,男女老友皆有。人群中,惜言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腰给墓主倒酒。
惜言快步上前,拨开人群来了那人身侧:“你怎会在此?”
看了看惜言,瑶夜面露悲戚:“你过来,我同你讲个故事……”
惜言看了看面店店主和小哥,二人点头应允,惜言便同瑶夜来了墓旁边一处人群较少处。瑶夜双手叠在身前,望着墓主的方向,与惜言一一道来:
“墓主名叫王仲景,古稀之年,患有失心疯,无力耕作,是乡里低保户。两个儿女在城里做工,不常回家。他老伴儿走得早,住得近的也就他侄子王烁,会来探望。其余时间,生活方面全靠乡亲照拂。”
“那面店店主和小哥也曾照拂过他?”
“嗯。不止照拂,简直是活菩萨、大善人!”
“细说。”
“王仲景爱吃面,每隔两日的卯时会去城里面店买手擀面,风雨无阻。面店店主见老人家大老远过来买面,实属不易,每次都会多给他二两。这事本也无奇,直至有一日,店主妻子在放置纹钱的碗里发现了一张混入的手绘假钱,大发雷霆,便拿着假钱质问丈夫,问道:‘咱家本就是小本买卖,起早贪黑,经营不易,你还收了假钱?一回收假钱,贼人次次给假钱,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店主是个本分人,平日里只顾擀面、称斤两,收钱时也是没注意,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妻子会多加防范。
又过了些时日,王仲景又来买面,拿了面,递给了店主一张手绘纸钱,细看下,纸钱所绘纹样比之前那张纸钱更细致了些,心下了然,默不作声地收下了纸钱,目送老人离去。老人走后,店主拿着两张假钱给妻子看,并讲明了前因后果。夫妇二人商议后,决定不拆穿老人,继续收着老人的假钱。
日复一日的,王仲景的假钱绘制手艺愈发精纯,甚至可以以假乱真了,但王仲景愈发老迈,步履蹒跚。店主夫妇二人每日都盼着老人前来买面,一如既往地会多给他称二两。忽有段时日,老人五日没来买面了,店主夫妇二人觉得奇怪,担忧之余,在问到了老人住址后,带了米面粮油前去老人家中探望。果然,天寒地冻但,王仲景得病了,寒症。店主夫妇帮着叫来郎中给老人看病,守着老人一宿,待他烧退了才肯离去,走前不忘嘱咐王仲景的侄子王烁照顾好他。
王仲景病好后,侄子王烁特地给店主夫妇送了一块匾额,感谢店主夫妇雪中送炭。得知了假钱的事,王烁羞愧不已,言明叔父有失心疯,终日无事,时日难熬,不知何时竟迷上了绘制假钱,且手艺愈发精进?想着叔父只是闲的无聊,画着玩儿罢了,没成想竟拿着假钱来买面?便说什么也要替叔父把这几次的面钱给补上。店主夫妇连连摆手说不用,就当是做善事,行善积德。左右拗不过王烁言辞恳切,夫妇二人还是收下了王烁的补偿。
在那之后啊,王仲景依旧隔两日进城买面,依旧用的手绘假钱,一晃就是九载。店主夫妇大义,乡亲们都知道,于是这次王仲景入土为安,便特地请了店主过来,送王仲景最后一程。店主妻子归宁未回,便着店内小哥陪同店主过来了。”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惜言心中不免泛起波澜,叹了口气,望着坟墓的方向怅然若失。忽又心生疑惑,回头问瑶夜:
“那也是墓主和店主夫妇的故事,你为何在此?又从何处得知此事?”
“青街铺子的营收,面店上缴税赋有出入,‘资税局’刘掌事差人来问话了,我让‘璃渊盟’在青街的掌事徐生彻查了账面后方才知晓的。之后,我与刘掌事写信道明了缘由,并从‘璃渊盟’用于运营的私账上划拨了钱款过去,补足了缺失的税赋。
再者,此事仍有疑点……王仲景既为低保户,理应有低保金;懂得绘制假钱,也应识得纹银,何至于每次买面用的都是手绘的假钱?试问,每月发放的低保金哪儿去了?
王仲景生前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而账面有缺,是我失察。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过来送老人最后一程。”
“如此,有心了。”
天色渐暗,惜言走上前,给王仲景上了三炷香,顺手倒了一杯酒,洒在地面半圈:
“今日上元节,祝此后顺心,一路乘风,平安喜乐。”
金乌西沉,夜幕降临。北风裹挟着雪霰,借风势漫天扬起,也挂在了眼前人的眼角眉梢。伸手拂落了瑶夜发梢的雪,轻轻一笑,惜言转身离开:
“走吧,去看灯会。”
“好。”
千灯竞彩,一夜鱼龙舞。
我曾厌恶这人间,谢谢你再次温暖了我,教我看到善良与爱。